那年夏天邻居萧桦的舅舅去他家住了三四个月,他是去帮助照顾生病的姐夫——萧桦的爸爸的。萧桦叫他舅舅小娘舅,他家是上海人,说上海话,普通话说得不咋样,上海口音浓厚。 小娘舅名字叫栄紫,长得很像张燮林——一个有名的乒乓球削球手。我问小娘舅他的名字为啥叫“紫”,他说,赤橙黄绿青兰紫,他上面有六个姐姐,一人一色,轮到他就剩下“紫”了,我恍然大悟为啥萧桦妈叫栄红了,她是小娘舅的大姐。我问栄紫是否知道张燮林,他说怎么不知道。我说,你俩有点像。他沉默一会,眼睛转两圈,似笑非笑说,他哪有我马相好(帅)? 我那时中学一年级,半大小子没大没小,直呼其名叫他栄紫。栄紫同我们一样打赤膊,我说你胸肌蛮厚啊,他低头看看,指指胸肌说,还有胸毛看到没?栄紫老吹口哨,听到过道里流畅的口哨声,不用看就是他。他还会唱歌,老唱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我说,啊哟,你唱得不错嘛,他说,那当然啦,我以前在中学里是小分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领唱的。我说,小分队唱歌跳舞不都是女的搞的嘛。他眨眨眼睛狡黠地笑笑说,中学里最好看的女的是不是都在小分队里?我说那倒是啊。他说,所以啊,哈哈哈。 栄紫不显山露水,却会许多本领。他口琴吹得好,羽毛球也打得好。手上拿块毛巾去洗手间洗脸,走在过道里抬手逆时针方向一拧,耷拉着的毛巾一下如伞似地张开,在他竖起的食指上快速平稳地旋转,他便吹起口哨,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那摸样轻松悠闲而又派头十足。 但他让我最佩服的是玩扑克牌戏法。我那时从同学那里学了几个简单的扑克牌小把戏,跑到他那里去显摆。拖张方凳摆在中间,我俩一边一个坐在小登上,我一本正经把牌拍打得哗哗响,戏法变完不无得意,问他怎么样?他说不错不错。我说要我教你吗?他就把牌拿过去,把我的小把戏拆解给我看,说,是这样的吧?我说那你也变个给我看看,他就给我变起戏法来。他的戏法把我看得目瞪口袋:一张我暗自选定的牌混进整副扑克牌里面,洗了又洗,他明明不知道那张牌是什么,可是后来抽丝剥茧选出五张牌,又继续淘汰四张,最后剩下的那张屡试不爽居然就是我选中的牌。他又一连给我变了好几个戏法,全是我从未见过的,个个都那么神奇,那么不可思议,让我叹为观止大为佩服。我要他教我,他笑嘻嘻说那是家传的东西不传外人,我缠着他不放,他叹口气说,那好吧,但说好啦啊,你可不能教给外人。他教我那些戏法,那些戏法果然比我会的那些小把戏巧妙百倍,而且手法需要练习方能瞒天过海不露痕迹。我后来把那个“抽丝剥茧”的戏法练得很到家,不时露一手总把别人看得目瞪口袋。有一回变给一个邻居看,那邻居是F大学化学系教授,智力发达异常自信,一向不把我们半大小子玩的小把戏摆在眼里,可那次把他也看傻了,一连要我变了七八次,他在一旁歪着脑袋近距离仔细观察,想要看出破绽拆穿把戏,结果是水中捞月一场空,愣是啥也看不出来。那教授回家后好几天都在琢磨那戏法,和他老婆说话心不在焉,惹得他老婆(也是一个教授)说他神经病。那使得我十分得意,颇有成就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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