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上海回加拿大后没几天,有天晚上蔡美琴去了我家,手里拿着一本圣经。她说她之前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家里都没人。我说我回上海去了。她坐在单人沙发上沉默片刻,说,王疆和要我离婚了,你知道吧?我点头说是。蔡美琴就哭了,边哭边说,我不应该去日本。可是我是爱他的呀,他也爱我的呀,他以前一直都对我很好,很爱我的,还说会一直爱我,生生世世都爱我,就爱我一个,到死都不会变。我在日本他还寄钱给我用,怎么一回上海就变了嘞!我说,有个算命的跟他说你们的婚姻不合适,他好像有点信那人。蔡美琴说,他也跟我说了那个算命先生,那种迷信怎么可以相信嘞?那个算命先生讲话太不负责任了,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嘞!他都没有看见过我,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乱说话嘞! “我爸爸已经去世了。他去世前都在担心我的事情,我觉得好对不起他老人家,心里好难过”蔡美琴哭着说。原来蔡美琴爸爸回台湾后开心脏手术,结果竟然一语成谶,如他回台湾前去我家时说的一样,真的死在了手术台上。蔡美琴说他爸手术前一两天还在唠叨她和王疆的事情,说他最放心不下就是蔡美琴的事情,怕以后到另一个世界不晓得啷个(怎么)给(跟)蔡美琴妈交代。蔡美琴边哭边重复说,把巴(爸爸)走了,我真是对不起他老人家。我拿一盒卫生纸巾递给她,她将手里的圣经放到一边茶几上,从纸巾盒里接连抽出纸巾来擦拭哭红的眼睛和鼻子,我眼前忽然出现当初刚认识她和王疆时她俩去我家时的情形,俩人牵手紧挨着坐在沙发里,恨不得挤进对方身体去,王疆把手搁在蔡美琴膝盖上,蔡美琴把那只手捧在两掌心里爱抚摩挲,此一时彼一时,那不过是两年前的事而已。 蔡美琴告诉我她回到加拿大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说几个月前她从日本飞去上海想要挽救她的婚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不想离婚。我说,王疆和他父母好像不喜欢那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们不喜欢你和你爸把王疆比作鸡狗。蔡美琴说那是一个比喻的说法,重点是说从一而终。“我也觉得他们有误会,特别是我公公,说了很多不太好听的话。但我婆婆是帮我的,她说她喜欢我,把我当女儿的”。我不做声,感觉蔡美琴似乎并未品出王疆妈的弦外之音。蔡美琴说她从上海回到日本之后很快就办了退学手续回台湾去陪她爸住院开刀了。她爸手术失败过世后,她失魂落魄万念俱灰,在台湾呆了一阵后想改变一下环境又回到加拿大,成天呆在家里啥都不想做,哪里都不想去,浑浑噩噩独自喝点小酒,边听点伤感歌曲边黯然神伤独自流泪,后来她的一个老朋友不放心她,跑去她家拉她上教堂,说只有上帝能够抚平她心里的伤痕,把她从悲伤的深渊里拯救出来,此后她便天天去教堂,时时捧读圣经了。她告诉我前不久王疆与她联系催她办理离婚手续。她问我觉得她的婚姻是否真的没有挽回余地了,我说我觉得很难。她沉默半晌,问我可不可以帮她再劝劝王疆,毕竟这段婚姻也来之不易。我说事到如今,我一个外人很难在你们之间说什么的。那时,已过十二点,我太太在边上哈欠连连,不断张望墙上的挂钟,终于憋不住说,我先去睡觉了,太困了。蔡美琴起身说,那我也走了。我送她到门口要告别时,她又回身说,我可不可以再坐一会儿,我很怕一个人呆着。于是又返回屋里坐到原位上。我太太进卧室去睡觉了,我与蔡美琴在客厅里相对无言静坐于黄灯下,到凌晨二时过,我也觉得昏昏欲睡,哈欠连连,蔡美琴独自坐在灯下翻看圣经,良久终于起身说,那我走了,谢谢你喔。那之后我再未见到过她。 大约过了一年多,王疆回加拿大换护照并重新办理回中国签证,他去找我,我们一起吃饭。王疆告诉我他和蔡美琴一年前就离了婚,蔡美琴去了美国,有人给她介绍了美籍华人男友,好像是个牙医,可能已经结婚了。我问他在上海天佑寿司店经营的如何,他说寿司店生意不好,“天佑”也没用,半年前关了店,现在一家瑞士驻华公司里做销售,拿的是工作签证。他在上海又卖了一处公寓房,与父母分开住。我问他有无再婚,他说有一个女朋友已经交往挺久了,上海姑娘,俩人是准备结婚的。 又过了不知多久,有一次忽然意外接到蔡美琴从美国寄来的明信片,报喜说她做妈妈了,生了个儿子。还很客气地说谢谢我以前对她的帮助云云。那之后就再没有她的消息了,也没有了王疆的消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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