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 包括飛雲在內, 是不大讀小說的。 不讀小說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信息量爆炸, 如今已非過去乏書可讀之年代。 這和當代人逐漸脫離了戲劇是同一個道理。還比如小說寫得不那麼吸引人,等等。
我們的一個摯友,有一次在我家聚會的時候,說“ ... ... 明知道是假的故事,我為什麼還要讀呢? ... ...” 她的說法很有代表性。
也就是說: “假” 是許多人不讀小說的另一重要原因,小說的“假”害苦了小說本身。 可是過去的經典傳統小說還是有人在讀, 故這個“假”大約是現代病。 特別是文藝為政治服務以後,“假”,就更加無處不在。當寫作有了混淆是非之邪惡目的以後, 造假即成必然。 以丁玲、賀敬之們的《桑乾河》、《白毛女》始,無中生有,以假成真,狼冠羊戴橫行文壇幾十年。當人們逐漸回過神來的時候, 就不再讀小說(特別是現代小說)了。 而另一部分人中毒以後,則繼承了“前輩”造假傳統, 於是形成了惡性循環。
小說虛構與“造假”本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成功虛構是功力,無端造假是恥辱。把市井百姓的千姿百態凝聚在某幾個人物身上是正常小說;若反過來把流氓惡棍的特質強加於欲要打倒的紳士, 就是造假,乃為邪惡。因為這是為邪惡強姦正義張目。
就小說來說,飛雲只有一長一短,共兩篇的計劃。長篇, 完成時間在五年甚至十年之後。短篇小說《絕嘯》, 則已經完成。 飛雲要講的話,絕大多數情況是直寫。但藉助這篇小說,《絕嘯》講述了許多不宜直寫的話。 這是本篇詮釋的寫作意義,也是一般小說作者不做的事情。
1. 《絕嘯》講述的是1970時代初期,發生在家鄉山西榆次,飛雲西鄰的完全真實的悲慘故事。 《絕嘯》主人在慘劇發生後,每天、常年不斷困獅般的長嘯,翻過院牆聲聲進入飛雲耳中,留下了難以泯滅的痕跡。 2012年4月,飛雲返鄉送父。《絕嘯》中的“三子”,當時已經是殯儀館的領導之一,協助安排父親後事。在墓地, 他指給我們看不遠處他父母的墓, 這讓我再一次想起他們活着時的音容笑貌,就是《絕嘯》中的寶根和蘭英;以及當年那幕慘劇。 我於是定意着手早就在心的這篇小說。
2. 小說中所有的實際故事情節, 皆實有其事。 人物對話(故事中的故事, 比如3202吃饅頭撐死老爹等),能夠“淹”死人的稀飯,神奇救命的大白菜根,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因為餓肚子回鄉返農、參加解放軍讀書不要錢,德高望重紳士、能人義務當地方糾紛調解員;皆乃真人真事,飛雲只在《絕嘯》中做了文學處理。“真”,其實才是小說的靈魂,本人相信這篇小說當能夠經得住歷史之檢驗。飛雲雖非全“真”道人, 但故意造假混淆視聽,吾不為也。
3. 《絕嘯》, 並不宜簡單歸類於“傷痕”文學。通過這樣一個簡簡單單吃餅引發的悲劇,飛雲希冀通過這篇小說能夠窺斑見豹。一個讀者在讀完小說後吃驚地說:“讀 完了你的小說感覺那時候還不如舊社會啊”。 她的意思其實是想說“新社會怎麼講起碼也應該比舊社會好才對”。 那個荒唐的年代, 不僅物質匱乏大倒退, 同時傳統與傳統文化也遭到無情摧殘。 倫常顛倒, 是非不分。夫妻“平等”,鄰里無端互斗,斯文掃地。“大倒退”, 正是這篇小說想要描述的場景。
子曰:“禮失而求諸野”,除此而外,在那樣的嚴酷環境下, 中華傳統依然頑強掙扎。小說中,對留在村裡的大院後人着墨不多,但是依稀中,“義” 字依然植根與民間,先人的恩德依然能夠有效為後人提供起碼的庇護。被揪斗、被強迫掃街的人中,沒有出現他們的身影,雖然從產業上來說他們早已從富可敵國的高峰淪落到和所有人一樣赤貧;雖然他們的日子過得分外戰兢。
另外故事核心之一的“秉義判案”情節,亦為地方長期之傳統。
4. 大院主人易手與五七幹校。大院少見的真實存在過的福音堂,和福音堂讚美主的歌聲被頌揚毛主席的歌聲所取代,象徵着是非顛倒、綱常倫亂、邪惡橫行;象徵着“我見過僕人騎馬,王子像僕人在地上步行”———這聖經描述的“大禍患”。
眾所周知,山西數千年以來一直都是人傑地靈的寶地,也是民國的“模範省”。可是短短十幾年時間,山西乃至全中國最富庶、號稱中國華爾街的榆次、太谷一代就淪落到了如小說所述場景。山西,無論過去五千年,還是最近的六十年,都是中國的縮影。
《絕嘯》沒有描寫1960年,最悲慘的年代,反而講述的是山西榆次的1970年代。山西是全國1960年代饑荒遭災最輕的省份,而1970年代早已走出饑荒死亡的陰影。如果我們通過小說知道了在“好”形勢、好地方的生活,就不難想象1960年代全國地獄般的狀況了。
這個描寫手法,是飛雲如何“一口氣吹滅一條線上的多支蠟燭”遊戲的延伸。
小說約一萬四千字。欲了解具體情節,請點擊下面鏈接閱讀。
===《絕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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