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国兵事件发生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情一直无法言表。脑袋里很乱,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一个字都写不出。
最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蒋国兵博士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在我看来,自杀必须有个理由。自杀可以是一次冲动,像抽刀断水,也可以是一次手心手背的举步维艰。但,无论如何,内心深处必有一个解释。有时,理由可能过于迁强,只蒙骗了自己;有时,可能是一次觉醒,仿佛看透了人世间的苍凉。人不能给出每一个人都满意的答案,但至少,应该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交待。
回到蒋博士,我看不懂,他是哪一种?
说他命运坎坷吧,他幼年既入清华,又有美国博士学位,多少人一辈子做梦都羡慕不已;说他生活困苦吧,他又有一份尚可的工作,妻子也打着一点小工。尤其,他来自一个并不富裕,一切要靠自己努力的家庭,苦难对他应该并不陌生。有人说他曲高合寡,可以他的智商和明理,应该懂得海外并不是一块阳春白雪的地方。有人说他不负责任,可他走南闯北,死命苦读,四处投书又是为了谁?
可能是他太累了。站在四十岁的关口,他发现,无论他如何挣扎,前程依然渺茫,心力和体力在逐年下降,理想已离他愈行愈远。昨日的蓝图只是一次误投的托梦,现实的冷漠深深地将他讥讽。他心里千疮百孔,却无处诉说;心中的百感交集,却无人体会。他想歇息一下,想把心里的重负撂一撂。他选择了飞,飞向了超脱,飞向了生命之轻。可留下了孤儿寡母,承受着生命之重。
可能是他太难了。进退中已失去方寸。回家,位子已经占满;留下,可能根本就没有位子。当年惺惺相惜的同窗,现在已分出了层次。连最让人瞧不起的同学,二十年后,他也只能望其项背。与人一拼的希望,在叹息声中,落在了儿女的肩上。
可能他觉得自己没用,懂得了另外一种鸟尽弓藏。在中国,他可以通过搏斗,通过技巧,争得机会,奋力射下一只大鸟来;可在这里,他连看鸟的机会都没有,空有再好的大弓又能怎样?人生变成了一局死棋,只有生活挑剔着自己,自己却无法改变生活。
可能他已悟出,自由并不好玩,尤其当自由来的太晚。早已习惯了填好他人做好的格子,在别人的思想辩子上做一只蚁兵。可他却突然发现,这里的人生没有红绿灯,方向只能来源于猜测和流言,任何一次出击都可能变成了一次毫无胜算的赌博。他变得忧虑,感到日子已脱离了指掌的纹路,能确切的并不太多。
还有很多可能......
有的时候,我觉得他真的想坐下来和别人聊聊,那怕别人只带着两只耳朵。隔着空气,能与他人的思想进行一次碰撞或触及。那怕只有轻轻地一语,他就有可能避免走出这绝绝的一步。
一切都太晚了,他的历史已抽身而去。
从今年初起,我决定改变我的道路。每个星期花两天去专门的精神心理诊所看病和学习,让我能更深刻地了解他可能的想法,理解他可能的感受,懂得生活背面的另一种生活。
谨以此文,做为对蒋国兵博士的一个迟来的悼念。
附:
1.在绝大多数西方国家,心理精神问题的咨询和治疗系统是很建全的。如果一个人有需要,按道理应可以找到能提供相应帮助的地方。(请注意:我没写心理精神疾病。因为你不一定要等到有病了,才去寻求帮助)
2.如有心理精神问题,最好先和您的家庭医生咨询一下。原因有二:第一,多数西方国家要求您先看您的家庭医生,然后才能转到专科医生,如精神科医生。这合不合理,不是你我能改变得,这是他们的制度;第二,你不会是您家庭医生的第一个有这方面需要的人,他或她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建议或转你去一些除精神科医生(Psychiatrist)以外的咨询人员,如专业的咨询师(Counselor)或心理学家(Psychologist)等。
3.打比方讲,如果你和你的老板闹矛盾了或受欺负了,你很烦,又不知道如何处理,你就可以查黄页或与公民咨询局联系,问一下,附近专业的咨询师或心理学家的电话。很多时,你可以直接找他们,而不用家庭医生的介绍。
4.孩子的事,大家关心,我单独讲一下。大多数学校都有学校咨询师,如有困难,可以向他们先反映一下。他们对孩子(学生) 的心理要比我们懂得多。家长也可以介入。
5.婚姻是个大问题。有专门的婚姻心理咨询师,他们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我有一个病人很后悔他没先找婚姻心理咨询师谈谈。等离了,才想起,一切都晚了。
6.关于保密。这是职业操守问题,是一个原则问题。他们会知道的。
7.关于紧急情况。有两种可行办法。(1) 直接去急诊。急诊医生会酌情联系精神科医生,咨询师或心理学家的。(2) 打电话去当地的精神急症门诊(Acute Mental Health Team),他们会安排人接待你。如不清楚它的电话,打到附近最大的医院一般可以问到号码。
8.记得:孤独的是你的眼睛,你的心灵并不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