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中山大学的日子 谢盛友 记者: 师兄,据我所知一些中大的教授是您的同学,能分享一下您跟他们的一些轶事和您在中大的美好记忆吗? 谢
盛友:
德语系的彭念慈和英语系的廖海青,她们非常勤奋,记忆中她们基本是教室、宿舍和课堂,三点一线,路都不拐。在食堂排队买饭时,也低头背英语德语单词。我长
得这么帅,她们也不抬头看我一下,够气愤的。不过,她们的确很优秀,那年代能考上大学的都是黄金,能留校任教的则是钻石。我不务正业,所以,我下午大多数
时间都泡在历史系课室,听世界通史、中国通史等;在经济系课室,学西方经济地理;在哲学系课室,读黑格尔。
记者: 师兄,您能和我们分享一件您比较难忘的事,以及您从中的收获吗? 谢
盛友:
我找不出能确切描绘那个时代的词汇。当时正逢三中全会前后,国家满目疮痍,百废待兴。记得在学时有美国的大学代表团来中山大学访问,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勤
奋的大学生”。那时图书馆座位太少,傍晚时分,开馆之前,学生已经排起长龙,纠察队在维持秩序。不然,大门的玻璃又要被挤破。 最值
得回忆的事是卖《红豆》。永远不会忘记,永远缅怀当年推着三轮车冲过海珠桥,到市区叫卖自己杂志的豪情。《红豆》有海南情结,海南人无意识的一种组合。我
非常热心关注和事奉《红豆》。
中文系苏炜(海南知青)他们成立了“中山大学钟楼文学社”,得到了吴宏聪、王起、金钦俊等老师的支持,苏炜任社长,不久创办校园杂志《红豆》,苏炜任主
编。编委有王培楠、陈平原(现任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林英男、辛磊等。 郑红(现任广东省检察院检察长)是78级中文系的一位班长,海南文昌人,我们星期六晚上在中区露天电影广场卖《红豆》。郑红有一点点腼腆,不敢吆喝。我天生大嗓门,不用喊人家也听得到:“卖《红豆》,3角5分钱一斤!”卖了的钱交了上去。
我
们卖的那期《红豆》是第四期,里面有海南老乡冯淑萍(77级中文系的一位班长)的小说,同期还发表了毛铁、刘浩、骆矩、谷风、田新生、何东平、蔡东士的
小说,吴少秋、康庄、晓麟、曼华、流波的诗歌,“钟楼论坛”栏目中则有陈平原、刘之光、林英男、小舟、晓金的论文和杂文,卷首是苏炜、王培楠的《春来红豆
发新枝——写在红豆创刊一周年之际》,文末写道:“搁笔之际,只听得珠江涨潮的涛声,隐隐传来。临窗眺望,我们默默地想:在新的一年里,应该采撷更多晶亮
结实的红豆,献给扶持帮助我们的老一辈,献给广大热情真诚的读者,让她,在1980年的春风里留下点点殷红……”这篇文字写于1979年12月18日。但
是,天不如人愿,1980年的“春风”吹过不久,《红豆》就和全国各地高校的刊物一起,被迫停刊。
记者: 师兄,您觉得应该如何为自己创造并保持优势?
谢盛友: 我自己有最经典的论述:“我们这代人生来就挨饿,上学就停课;该读书的时候,我们在修理地球;该出成果的时候,我们却在嚐寒窗苦;该有作为的时候,我们必须养家糊口。”好一首趣味的打油诗,其中的故事,有多少现在的学子可以体会、可以承受? 显然,我们处于劣势。后发有其劣势。我落后,虽然可以模仿先进,在短期内可以取得某些好的成绩,但是长期来看,我个人还是很失败的。如今在欧洲,留而不归,留而不学。 在文革中长大,离开书本、知识很远,竟然担任过德国班贝格大学经济系客座教授、巴伐利亚工商会顾问。
记者: 写作对于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以推荐几本书吗?
谢
盛友:
写作是我们的天职。我们这代人早期的理想是革命的理想主义,文革之后革命的理想迅速幻灭,但新的理想又出现了,变为个人的英雄主义理想。我们当时读的畅销
书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法国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这本书现在几乎没人提,当年却影响了我
们整整一代人,因为它塑造的是资产阶级革命者,充满着个人主义的理想精神,这种精神在文革之后迅速焕发出来。那个时候的个人主义与今天的不一样,今天流行
的是以个人为中心的、自利的、原子式的个人主义,而当年的个人主义充满着英雄气概,“小我” (个人和家庭)的意义最后要通过“大我”
(国家和民族)做出贡献而得以实现。 我们这代人很少有感恩之心,觉得自己是时代骄子,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有不自觉的自恋意识,得意于自己是超级成功者。其实我们这一代人不过是幸运儿,世无英雄邃使竖子成名,文革浩劫造成了十年的人才断层,我们不过赶上了时候而已。
曾
为知青、后进大学,如今成为超级成功者,大谈青春不悔。我们却忘记了,大多数知青都被耽误了青春,如今下岗待业,成为困难户、低保户,我们完全忘记了更多
的被时代残酷淘汰了的难友。我们缺乏对弱者的同情,唯有成功者的虚骄,觉得自己的成功便是那代人的成功,自己就是一代人的代表。事实上,少数精英的成功是
建立在大多数同代人牺牲的基础上的。我们那时的高考,100个考生里面只有不到5个人被录取,淘汰率高,空前地残酷,我们真的是极少数被命运特别关照的
人,越是成功,越需要懂得感恩和谦卑,而不是自傲和虚妄。
推荐几本书,不敢当。我愿意告诉同学, 如下的作家和作品, 对我生命的成长和思考与写作有很大的启迪和帮助。
卡
尔•特奥多尔•雅斯培和他的《罪的问题》(Die
Schuldfrage)。海因里希•特奥多尔•伯尔和他的中篇小说《列车正点到达》。齐格飞•蓝茨和他的小说《德语课》。君特•威廉•格拉斯和他的《铁
皮鼓》和回忆录《剥洋葱》。弗朗茨•卡夫卡和他的《变形记》、《审判》、《城堡》和故事集《乡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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