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安上的香效果很显著,随着仲平和兰香生意的蒸蒸日上,省会城市的规模越建越大。规划部门提出地下排水系统要和地面建设相配套,但武惠良却不以为然,“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钱要用在脸面上,”他给张有智汇报时讲,“地下排水又看不见,先缓一缓,等有钱了再搞。” 张有智也知道武惠良虽然把这个城市弄得外面光鲜,但他把能弄来的钱也花完了,只能同意。然而老天爷却不等,夏天里一场的大雨让整个城市变成了一片泽国。建筑物堵住了水的去路,它迅速聚集到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而地下系统别说排水了,地势低的地方还顺着下水道井盖往出冒水。小半天时间,地势较低的街道已经不能行车,一些涵洞的积水达到两三米深,被堵在里面的车辆全部被淹,有的连人都没跑出来。 当天下午,武惠良组织了一批人力排查险情。然而这并不容易,市区的积水一时排不出去,有人已经弄了一些橡皮艇来当交通工具。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则看到了机会,在楼道门口把人背到没有水的地方,挣几个脚力钱。更多出不了门的人,则拍一些照片发到网络上,戏称这里满城都是江景房,引来一阵的评论和嘲笑。 一个星期后,积水退去,留下满城的泥泞,整个城市损失了几十个人,上千辆车。但这并不是结束,盛夏里长时间的积水带来了瘟疫,一时间各个医院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拉肚子的病人,街道清理还没有完工,卫生局就又喊着要钱要物资了。 但现在武惠良一点钱也拿不出来,市财政上的钱都不够城市建设用,张有智还得从省内的其它城市给他调拨。这次大雨的造成的损失他还不知道从哪儿弄钱来补救呢,哪儿还有闲钱给他们。但卫生部门的人几次三番的来,又不能不理睬,没办法武惠良就召集了一个会议,研究研究。在会上武惠良先做了一个发言:“自古以来,黄金有价药无价,医院居然总依赖政府财政生存,这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吃。”他挥了一下手,语气缓和了一点,“要钱没有,要政策有,你们要自己想办法,不要总想着向政府要钱。” 会上没人敢反对武惠良,但下来之后问题仍然存在。没有钱,医院进不来器材,药品,医生的工资不能按时发,病人也就不能得到有效的诊治。这些问题不停报告上来,扰乱他建设大都市的工作进程。一个人在办公室抽了半包烟之后他逐渐理清了这个问题的症结——能够捧着金饭碗要饭吃,是因为他们没有责任感,没有责任感,是因为他们觉得都是在为国家工作。他摁灭烟头,一个主意已经形成了——他要把医院卖出去,卖给私人之后,他们觉得这是在为自己干,干的好坏可以从自己的收入中反映出来。 以武惠良的意思,要一下子把市里公立医院全部卖出去,但在常委会上遭到了反对,就连张有智也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大,不太支持他。于是他做出了一些让步,先卖掉一批中小医院,观察一下效果,然后再把后面的逐步的卖掉。 尽管不是那么彻底,这个做法已经在全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媒体称这种做法为惠良新政,人们纷纷提出不同的观点和见解:没钱的人,不关自己事的人对此持批评态度,认为这样会导致看病变贵;而一些地方政府却很赞同这种做法,因为他们也饱受医疗系统资金短缺的困扰。 所以尽管没人敢像武惠良那样搞得那么大,类似的改革也都在全国各地进行着。金秀这段日子就去开了很多会议,都是强调几十年来医院靠政府财政来运营的习惯,已经不能适应新形势了;号召医生不要捧着金饭碗要饭吃,要化压力为动力,自己去想办法云云。 医院的办法哪里找?只能在病人身上。于是本来十块钱的药能治好的病,开一百块的;本来吃药、打针能治好的病,打个吊瓶;本来看一看,摸一摸,听诊器能检查出来病,验个血,拍个片;本来可以买点药回家治的病,住几天院……医生在面对病人的时候有绝对的优势——知识。所以有少数人站出来反对这种做法的时候,马上就会有人回击他:“被坑,谁让他没知识呢?我们辛辛苦苦的上那么多年大学,如果不能多弄点钱,那不成读书无用了吗?” 然而没有知识也不意味着就是傻瓜,病人纷纷寻找治疗方案靠谱的医院。这样的都是大医院,比如顾养民所在的医院,省人民医院,市人民医院,医科大学下面挂靠的医院,因为这样的医院级别高,还能够从卫生部门拿到一些拨款,暂时没有压力。 一时间大医院人满为患,一些感冒咳嗽,痢疾拉肚子,在小医院,甚至小诊所里能看的病都到大医院去找专家。专家和专家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看了这样的病,得了大病的人就没办法及时诊治。这又催生了一个行业——职业挂号人,俗称黄牛,他们以几块钱代价,起早排队,或者通过熟人弄到专家的号,然后再以几十块,甚至几百块的价格卖给继续的病人——还是那句话,黄金有价药无价,在命面前没人敢和黄牛讲价。 与之对应的是小医院的冷清,金秀所在的那家医院医生一天也看不了几个病人。虽然靠着和李部长的交情,她们医院会有一些优先,但也十分有限,因为卫生厅确实是没有钱。那么他们只能在有限的病人身上提高利润率,但去小医院的本来就是没有门路的病人,从他们身上也弄不出多少钱来。更有的病人治疗还没有结束,但钱花完了,就趁医院的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掉。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看到中途跑掉可以不付钱,就是家里有钱的病人也会在快治好的时候跑掉。碰上这样的人医院别说挣钱了,前面的花费也得赔出去。 经营的压力让金秀很是苦恼,就打电话请教少平和金波。金波就给她出了个主意:病人进医院之前必须先交押金,否则就不让进;后期的治疗费用也要预付,否则就不给用药,这样就不会有赔本的风险。一般来说,人到了要命的关头,都能想出点办法来,东挪西凑的弄一笔钱。也真有那弄不来钱的,就自己回家去准备后事好了。 对于病人少的问题,少平则给她想了另外一个办法:120急救车送危重病人的原则是就近,但实际上在市区里面“近”没有很严格的定义,那么120的司机就有一定的决定权。有权就可以变现,金秀就找到120的司机,给他们许诺,送来一个病人,给一定的提成。 这两个办法效果很好,医院的效益大幅提升。刚好趁老院长退休的机会,李部长提名金秀坐上了这个位置,按照惯例,这个医院就算承包给她了。对此医院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服气,这几年有了金秀的办法,医生的收入明显高于在同一级别的医院工作的人,和大医院的医生不相上下,跟着这样的领导干,有前途。金秀也愿意把钱都花在医生身上,对于同一级别的医院花大价钱去让医生培训,她嗤之以鼻——医院的效益取决于病人,和医生的能耐有什么关系?就像做生意一样,关键的是市场,东西能卖出去才能赚钱,和技术水平没有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