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现在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了。只要一只手机在手,随时随地可拍,照相机之类都显得累赘多余了。而且现在手机功能繁多,还能美化相片,老的可以帮助去掉些年龄,肥胖的可以帮助去掉些赘肉,丑陋的可以帮助遮掉些丑陋,总而言之,相片上的形象看上去可以显得比真人年轻好看些。另一方面,也可以逆向操作,倘若有人好奇,想要预先知道自己老后的模样,去下载个什么软件,那么,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就可以提前知道自己七老八十时候的尊容,但当然,那是电脑技术生成的,准确与否,不等个几十年是没法验证的。 曾几何时,拍照却是件奢侈的事情。本人读小学时候,几乎不记得有过拍照经历。到了小学快毕业时,有一回邻居王叔叔不知从哪里搞了一架看上去十分简陋的相机,招呼各家邻居的孩子们,分别给摆拍了几张相片。然后到了晚上,他在家里用面盆装了显影水,定影水,把窗户用毯子堵得严严实实的,不使一丝灯光漏将进来,捣鼓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把洗印出来的相片拿给各家邻居看。我们家兄弟拍的是下象棋,还记得当时正在外面疯玩在兴头上,忽然父母呼唤叫我们兄弟去拍照,不情不愿的,回到家里摆开棋盘,装模作样地假装下棋,王叔叔在边上乘机抓拍了一张,洗印出来后看,效果却是出奇之好,到了现在,回头再看这张老照片,是少年时候留下的珍贵难得相片。 读中学时,曾经去五角场拍过证件照。五角场有一家群益照相馆,是我们那一片能够找到的唯一一家照相馆。在那里拍了相片,取照要隔好几天,从我们所住的地方到五角场,电车两站路,走去来回个把小时。拍照取照至少来回两趟,是颇费事的。 1978年,恢复高考。我们那一片的符合高考条件的年轻人差不多都去参加了高考,考完大多都叫考得一塌糊涂,可是发榜时候,居然大多都合格录取了。我的要好同学里还有一人考上了北大。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有一天我们同学六人忽生兴致,去五角场那家群益照相馆拍了一张合影。那之后,各自上学读书,又各自走上社会,工作,出国,几十年里,有的同学几乎完全没有交集。直到几十年后同学聚会重聚,各自已是年龄一把,回想起当初合影之事,往事情景历历在目,慨叹时光匆匆,青春倏忽而过。
我从学校毕业后,留校工作。当时科里有照相设备,我因工作关系,经常摆弄相机,并冲洗印制相片。当时相机仍是稀罕之物。记得我的两个同寝室同学结婚时候,都早早来给我预约,让我在他们婚礼上负责照相。当时感觉责任重大,颇有几分紧张,生怕把他们一生最重要的高光时刻搞砸了,等拍完相片,赶紧回到科里暗室中,冲洗相片,待确认相片完好后,才松一口气。 八十年代初,有一阵孙老师常去学校找我。孙老师是我中学时候跟着学打拳的武术老师,他那时在上海体育学院做教师。孙老师由朋友介绍在香港电影公司拍摄的武打片里出演角色。他到我那里,我在校园里给他拍了几张相片,用广角镜把拳头夸张拍得很大,好像坦克车伸出的大炮。后来,孙老师又拍过多部国产武打片,比较知名的有《南拳王》和《孤独的谋杀者》,孙老师在个人制作的油管片子里放有那张“大拳”像片,我偶然前往观看,看到这张像片,颇感亲切。
说到老照片,还想起一事来。八十年代初,我与好友陈君带着相机骑车去杭州游玩。某日,在杭州某处小溪间戏水拍照,边上一个光头观看良晌,走上前来问我能否给他也照一张。他自我介绍说他来自山东,没有相机,希望在此小溪处留个影。陈君一听他来自山东,手指我笑说,他(本人)也是山东人,你们是老乡啊。我给那光头照了相,要了地址,回到单位后印出按地址给他寄了过去。大约过了三四周,某日我回家,父母说收到一个包裹,寄自山东,却不知何人所寄,打开一看是一包枣子,却原来是那个光头所寄。他收到了我寄给他的像片后,就寄来了这包枣子。包裹内附有一封热情洋溢的信,感谢我给他寄去的像片。有趣的是他在信里介绍自己是一个小学老师,不过信中有不少错别字。 八十年代中后期去了日本,拍了许许多多的像片。像片由黑白而彩色,到后来又逐渐由胶卷像片进化到数码像片。像素越来越高,像片越来越清晰,清晰到鼻子上的毛孔都能分辨得出来。现在,曾经流行很久的傻瓜机也好,黑白胶卷也好,甚至科达或富士彩色胶卷,通通都成了过往历史,小孩子们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了吧。 如今,手机一只在手,可以满足几乎所有的记录生活的需求。然而,对于如我这样的过来人而言,老照片却有着无法替代的魅力和价值,它记录着曾经的点点滴滴,每当看到那些老相片,当时发生的其情其景就会在眼前重现,过往尘封的一切又会鲜活生动起来,色彩饱满栩栩如生,老照片告诉我,往事并非梦幻,它只是留在原地,安静无声地目送我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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