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並不如煙的往事 1. 噩耗 知道外婆病逝的噩耗時,我正在實驗室里埋頭修改一篇即將到截稿日期的文章。那是一個盛夏的午後,無情的知了在窗外叫得撕心裂肺。 也許是冥冥中有所感應,一向都不上MSN的我,那天卻鬼使神差的上了線。一陣紅燈閃爍之後,蹦入眼帘的一串字符看得我一陣子昏眩:“弟,外婆昨天晚上8點半的時候永遠的走了…我給你發了郵件,不知道你收到沒有?”是我三姐發來的信息。我永遠的記得那個時刻--午後3點半。 其實外婆的病逝,對我們來說並不算是一個意外和震驚。自從外婆兩周前從床上摔到地上導致全身高度癱瘓基本無法進食之後,我們大家就都知道這一天不可避免的終究是會到來的。在外婆臥床不起的這一段時間裡,除了我們小一輩的基本上工作都很忙抽不出時間之外,我媽,我舅,舅母,我姨,姨丈,幾乎所有的這一輩的老人們,全都在第一時間之內就都趕回老家到床前親自探望侍奉外婆她老人家去了。而在這其中,有好些人還是不久之前已經剛回過一趟老家的了。上一次,就在外婆出事的半個月之前,是我的外公因為尿道結石而住院動了手術。那時候我媽他們兄弟姐妹們也幾乎全都回去探望了一次。最近真的是流年不利,就在這短短的一個月之內,一連串的發生了許多悲劇性事件。先是我外公住院動了手術。對於一位已經87歲高齡的老人來說,任何輕微的手術都很可能是致命的,何況尿道結石也不能算是很小的毛病。等我外公出院了之後,在家鄉長期照顧兩位老人的四舅就病倒了。聽我媽說,都是因為太過操勞也太過勤儉節約落下的病根。好不容易四舅病情好轉了,就發生了我外婆墜床的不幸事故。在病床上和死神掙扎拼搏,彌留了大約十來天時間之後,外婆她老人家帶着一絲遺憾永遠的去了天國。時間是2010年的8月8日晚上8點半,享年86歲。更不幸的一件悲劇是,同一天的凌晨,在甘肅舟曲,一場特大的泥石流災害瞬間就將一座縣城淹沒,根據官方的統計數字,遇難者達到了1447人。國殤家恙全趕一塊,真箇算得上是普天同悲了。 外婆享年86歲,也算是高壽了,也許在許多人眼中甚至算得上是一種福氣。然而我們都知道外婆她老人家走得一點也不安詳,她是帶着諸多痛苦與諸多遺憾而去的。外婆是因摔倒高位癱瘓方才逝世的,其中諸般痛苦自然是不消說的了。而且,她彌留之際最大的兩個心願,只完成了二分之一個,肯定是帶着滿腹的傷心與遺憾而去的。她的兩個心願,一是要在臨終前親眼看看我的的表弟阿天和表妹紅妹,另一個就是想看到他們兩人都結婚成家立業。他們倆,一個是我七舅的兒子,一個是我八舅的女兒。因為都是超生的關係,這兩個孩子從小就被放在了老家,是由我外婆拉扯大的,那個時候,她老人家都已經將近70高齡了。所以,在這麼多的兒孫輩當中,我外婆最疼的就是他們兩個。在外婆彌留的時候,誰都沒有問,嘴裡就只是一直在不停的呼喚着“阿天”與“紅妹”。表弟阿天今年參加高考,考取了重慶大學,也算是我們這個大家族裡出的一個人才了。他在外婆剛摔倒的時候就回老家去看望奶奶去了。不過因為要忙於準備上大學的諸多瑣事,所以只呆了兩個晚上就走了,沒有能在床前送外婆最後一程。而表妹紅妹因為一些原因甚至都沒有能抽出時間回老家去看望看望外婆她老人家。而外婆的另外一個心願,希望親眼看着這兩人分別成家立業,就更是還遙遙無期了。所以,我相信外婆一定是滿腹牽掛的離開人世的。 在被外婆逝世這個不幸的消息昏眩了一分鐘之後,我就做了決定,暫時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立即回國奔喪去!我希望能夠在入殮前看到外婆最後一面。我把這個決定告訴了我三姐。我姐說,你回來可能也看不到外婆最後一面的了,聽說明天下午四點鐘就入殮了。我說那我去親自送她老人家最後一程也好!我說,六年前奶奶走的時候,因為在日本上學沒能及時回家,我已經錯過了一次,沒能給最疼我們的奶奶送行,那是讓我一輩子都不能釋懷的事情,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自己負疚一輩子了。我姐聽說我的話,沉默了許久,才回覆說,如果你決定要回來,那我替問問喪事的具體時間安排吧,順便把你要回去的消息告訴他們。我說好吧。其實在當年給奶奶送終的這個問題上,我三姐也一樣和我難以釋懷。當是她正好懷着身孕,一是不適合顛簸,二是家裡也有些忌諱,所以她也沒有回去奔喪。她和我一樣經常為此而耿耿於懷的。我於是等着她的信息。可以想象得到,那個時候老家裡肯定已經是亂成一鍋粥了,打電話找人是很不方便。等到我三姐問清楚這些細節,已經將近下午5點了。 然後就是預訂機票了!以前我都是習慣於在網上訂票的,但是這次時間這麼緊,我只好直接找訂票公司了。我趕緊撥通了一家經常在阪大學友會郵件組裡頭髮布機票信息的誠意旅行社的電話。謝天謝地,總算在他們那兒順利訂到票了。雖然價格有些貴,不過服務態度還算是可以的。其實,這家訂票公司的業務員韓琳女士,以前在各種活動場合也都有過幾面之緣的,給人感覺也是一位潑辣豪爽的女性。 拿到電子機票的時候,已經是下午6點20了。之前約好了下午六點半要陪薇一塊去北千里的診所看病的。她最近眼睛又過敏了,讓我心疼的很。我於是趕緊衝出了實驗室。謝天謝地,還好沒有遲到!下午的這短短三個小時裡頭發生的事情,一環緊扣一環,簡直就是讓人緊張得快要崩潰! 陪薇看了病,又陪她去旁邊的saty購了物,然後她就說要回家了。我說,我們去哪兒坐一坐吧,我很多話想和你說。她說究竟是什麼事情嘛?我說我明天就要回國了,剛定好的機票。她很驚訝的看着我說,你不是上月底才回國出差了嗎,怎麼又要回去了?我耷拉着腦袋,很悲傷的說,我外婆去了…...薇聽了這句話,臉上立時滿是震驚的表情,然後再逐漸化成了悲傷。她再也沒說什麼,就拉着我到樓下的星巴克坐下了。 我和薇相對着坐着。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受了傷的孩子一樣,在不停地對薇傾述着。我述說着印象中關於外婆的點點滴滴,零零散散的潛藏在心底的記憶匣子,全都在這一刻被打開了。而說着說着,我不知道怎麼的又把話題說到了我奶奶身上,然後慢慢地,她們兩位老人家在我心中就逐漸的模糊而融合為一體了。薇則一直都靜靜的聽我述說,時不時的溫言安慰我幾句。我的話匣子一旦打開,情緒就有點兒起伏波動了。下午在實驗室里我覺得自己表現得堅強的很,而在面對薇述說的時候,我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紅了,以至於好幾次都說不下去了。薇受了我的感染,也有些眼紅了。於是她藉故說遵照醫生的指示該滴眼藥水了,以此來掩飾了凝在眼角的淚水。其實看病的時候我也在場,醫生並沒有說一定要什麼時候用藥的。我感受到了薇心底誠摯的悲傷,這比任何的安慰語言都更能打動人心。 薇是半個虔誠的佛教信徒。她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奶奶是吃齋的吧?我說,我奶奶是樸素的信徒,拜觀音的,但是不吃素。我外婆倒是半吃素的,不過好像不太信佛。薇於是露出滿臉欣喜的笑意說,那她們兩人一定都會上西方極樂世界享福去的!我看得出來,她的眼中洋溢着一片光彩,像是綻放出了聖潔的光芒。她確實是在全心全意的深信兩位老人家都去了極樂世界的,而不是在敷衍安慰我。她又問,你最近夢見外婆了嗎?我說沒有,其實我很想告訴她的是,我最近每天在夢裡遇見的全是她的身影。她又問,那你有沒有看見什麼比較不常見的事物呢?我想了想說,我昨天晚上睡覺前在屋角里看到了一支大青蟲,也不知道是怎麼飛進家裡來的。薇就很急的說,那你沒有打死她吧?我微微一笑,自從認識你,我就已經不殺生了,我讓它就在那兒呆了一夜,今天早上把它抓了放到門外去了。薇就很釋然,一本正經的說,幸好幸好!你知道嗎,那隻蟲子就是你外婆的化身,她是牽掛着你,所以會來看你來了!薇說這話時候的口吻,和以前我奶奶經常教導我的一模一樣!我奶奶說,掛在窗前的蟲子飛蛾等等,一律不許殺生,那全都是祖公祖婆們回來看望你們呢!我說,你說這話真像我奶奶。薇於是撇撇嘴笑着說,那你還不快叫奶奶?於是我們倆都笑了。 薇就是這麼一個人,有時像個古怪精靈的頑皮小公主,有時又像一位聖潔無瑕的菩薩;有時像一位傻傻的小丫頭,有時又像一位嚴厲的老師。但是不管像什麼,她始終都這麼的善解人意,這麼的充滿愛心,這也正是我深深喜歡上她而不可自拔的原因。自從認識以來,我已經被她深深的改變了。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為了一個女生作出這麼巨大的改變!也許放在這兒比較很不合適,但是事實就是,我以前喜歡G君的時候,也絕沒有想到過會為她作出這樣的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