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放下,就不是爱情了。感情也是一种物质,不灭而永恒。
我的感情生活是从一个虚拟世界开始的。当我用从部队豆腐房检来的豆腐渣,一盆一盆从墙外地方的孩子们手中换回一本又一本从造纸厂偷来,因为是封资修而要回炉的旧书时,有些就伴随那些永远都凉不下来的滚烫文字,刻在了我的灵魂上,那是一种纯粹和高尚的永恒!
那时,我经常会置身于书海,在幻想中移花接木;在恍惚中爱上某个女人,有时是女主人公,有时是其他人,如一个仆人,一个修女,甚至是一个妓女,比如小说[茶花女]中的玛格丽特小姐。尽管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更不知道爱除了精神方面外还有性。但我的情感却像幽灵般时而热烈不羁,时而又平和安静,让我,一个有点玩世不恭的少年开始向复杂的成人世界里东张西望的窥视。我在自己搭建的虚拟舞台上扮演过无数个爱和被爱角色。如 [红与黑]中的于连,[飘]中得白瑞得,[罗亭]中的罗亭,[忏悔录]中的我,[斯巴达克斯]中的斯巴达克斯,[茶花女]中的阿芒,等等等等。随着大量的阅读,我的精神世界日益丰富,感情王国却变得摇摆脆弱。原本不知愁滋味,无惧,无畏的我,却时常让自己的泪水模糊了整页书菲。有时还会茶饭不思,郁郁寡欢。有时又意气风发,激情肆溢。总之我的感情生活在文字的蛊惑下挟带着青春的张力沸沸扬扬,在我的每一个成长过程中都图抹上了重重的一笔。
感动是一种被动却又至纯至真,还没来得及让世俗的不堪玷污的情感。我的第一份感情就是缘于一份不经意的感动,并因此把游离在虚无世界里的我,不由自主的拉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开始一次似是而非却有的放矢的感情实践。
那是在高一署假里的一天。我刚打球回来,当我汗流浃背的走到家门口时,碰巧听到了母亲和她之间一句与我有关的对话。
先是母亲的声音:
"他总惹祸,"
"淘气的孩子将来都有出息,我就最喜欢淘气的孩子。"
多么朴实的直白啊!何况还是出至一个少女之口。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里,就这么一句体己的话,竟让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感动不已,而且像大臣们接到了圣旨一样的激动和膨胀。我们那个时代,淘气是要被人歧视和唾弃的,是过街的老鼠。那些‘立场坚定’的大人们还会和他们白天斗争对象的孩子们较劲,见面就是一付阶级斗争的嘴脸,更别说对我这样一个坏的不能再坏,淘的不能再淘的孩子。不怕你们笑话,我工作以前就没有被别人表扬过一次。许多人或许不知道,大凡淘气的孩子内心世界都很孤独。
她当时也许只是客气,或者是为讨母亲开心。但让站在门外的我浑身战栗,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支配着,转身离开了。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论她是出于怎样一种目的,讲出来的那句肯定我并让我受用终生的话,都足以让我铭记不忘,感激涕零。以前也有人当着母亲的面不痛不痒的表扬过我,但我明白那只不过是大人们之间的一种游戏。从我记事起,还没有哪个人这样切中要害,说出如此贴心贴肺的话来。因为淘气总让我在一些场合里感到万分自卑,而淘气的孩子大都有个软肋,即最怕受到别人的轻视,和说一些否定他们一辈子的话,但他们就偏偏最爱说类似这样的荤帐话。 所以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形,我就偏偏破罐破摔,虽然胳膊拧不过大腿,但我可以自以为是的和他们消极抗争。
我一个人躲在一个大沙坑里,整整躺了一下午,慢慢地消化着被别人肯定的快乐和滋味。我从沙坑底部看到的天是那么蓝,那么美。白云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无垠的广遒中为我描绘出的一幅幅未来愿景,仿佛一下子让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她哪里知到,就是她的那句话,让我一辈子都把希望的火炬高高的举在头顶。既使在最困难的情形下,我也从没有停止过前进的步伐。那天我很晚才回到家里,我怕母亲留她在家里吃晚饭,而当时我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她是我在省城时一个大院里的发小,这次她是带弟弟趁放署假到我们这儿来玩的。住在我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家(他们在省城时,是门挨,门父一辈子一辈的朋友)。我从小就很害羞,更不善于和女孩子搭讪,尽管我可以打架不要命,可以在男孩中称王称霸。虽然在一个院里住了多年,又在一个幼稚园和小学同班,平时却素无往来。朋友的父亲也是从干校出来到此过渡的,这里原来是训练飞行员的航校,所以院子大的出奇,有游泳池和灯光球场,每家还有自己的菜地和养鸡场,真是个孩子们成长,玩乐的好地方。我和朋友平时好的像穿一条裤子,赶上谁家的饭碗,就在谁家划了几口,从不分彼此,而且除了睡觉以外几乎是形影不离。
至从她来了以后,我却一连几天没有去朋友家玩。我有点妒忌,又不是来看我,凭什么要我先去看她。朋友告述我,她不止一次的催促他,让他快点带我去见她。而我始终都没有答应(哈哈,小心眼)。但至从我听到她和我母亲的谈话后,就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开始妥协了。
正当我犹豫着拿不定主意时,无巧不巧的在路上遇到了正在和朋友妹妹一起散步的她。我想转身躲开,她却大声喊住了我: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
她有些咄咄逼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此刻竟支吾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乖乖地跟在她们的后面,俘虏般的去了朋友的家。
刚开始时,场面还是有些尴尬。我提议和朋友下军棋,想以此摆脱我和她见面时的窘迫,也好借机显示自己的才华。她马上附和道:
"好啊,我给你们做裁判。"
下棋时,她总是用她的脚踢我的脚,以此来暗示我进攻或者后退。平时我和朋友对栾,总是半斤八量,那次却大获全胜,三局完胜。幸亏朋友厚道没有发现什么,要在过去我会觉得有些胜之不武。但那次我却非常开心,同时还有些感动。这到不是因为我连胜三局,而是有一种她的心在我身上的骄傲。从此以后,我天天都盼着能看到她,而且想她时还有些莫名的激动。
署假飞一样的过去了。每当我想到她很快就要走了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淡淡的伤感萦绕在脑海之中,但她还是走了。那天我没有去送她,因为我怕自己会像看小说时那样,忍不住流泪 。
两年以后,我考进来省里的一所大学。这时父亲也调回到省城工作,我开心的接连几天都没睡好觉。满脑子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从此我又能和她在一起了。由于户口问题,我和父亲先回到了省城,住在部队的招待所里。她很快就得道了消息,第三天就来招待所看我(想想我过去那样对她,真是羞愧死了) 。当她看着我们从食堂打回来的馒头和菜时,自言自语的说了声你们就吃这个呀。从此以后,她几乎每天都在我们吃晚饭的时候来我住的地方,而且每次都端着一个不锈钢的小锅,装着她亲手做的杂菜肉丝汤,并默默地看着我喝下去。尽管我心里感激她,嘴里却说不出一个谢字,但我那时真的很幸福。有时我已经很饱了,但为了不让她失望,我还是把锅里的汤一滴不剩的全部喝光。那时,我觉得杂菜肉丝汤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了。 现在我开始理解元太祖为什么那么喜欢珍珠白玉翡翠汤了,那哪里是什么汤,分明是一种感情上的珍贵的文物。
每天在送她出门的时,我都有一种冲动,想上前去拥抱,亲吻她。但我每次都被自己的懦弱钉子般的固定在门的里面。有时等她一离开,我就会情不自禁的把脸紧紧地贴在她刚刚坐过的地方,在她留下的体温中体验爱人的感觉。任凭感情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受理智的羁束,在想象中驰骋纵横,但这却成了我和她之间这一辈子最近的距离。
后来我们经常在院子附近的公园里散步,聊天。乐此不疲的说着让对方感动的故事。彼此的臂膀经常无意识的摩擦碰撞,甜蜜通过这种近乎无猜的亲密,让我的灵魂随之战栗不已。尽管如此,我们彼此都始终没有向对方进一步表示过什么。我在心里也曾反反复复地想过,是否要向她表明心迹。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想反正来日方长,等等再说吧。那知这一念之差,竟让我俩有缘无份,抱恨终生.
我很快上了大学并搬到学生宿舍里去住了,因此我们之间的来往也变得越来越少。但每个周末,我都会回到父母家。吃过晚饭后,不论刮风下雨,我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她家的楼下,遥望四楼窗子里模糊婆娑身影,感觉着她的存在,猜想她此刻的心情,而且每次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我在心里用一种她永远都听不到的声音和她默默地交流,倾述着我的思念。有时,我会让泪水模糊了双眼。
后来,她嫁给了我的另一个发小。再后来又有了一个女儿,但日子过得一直都不是很好。打打闹闹不说,有一段时间她们又双双失去了工作。而且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找到一份相对稳定的事做。为此我感到很愧疚,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总想如果不是我的懦弱,如果我娶了她,她的生活就不会这么如此不堪。在国内时,我曾几次劝她到我公司上班,可她就是不肯来。我知道她是那种为尊严而活着的人,也许她会接受别人的帮助,但她决不想从我那里得到所谓的施舍。我想在她心中一定还有一个没有打开的结,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结,却让我百思不解。
每次回国,我都会带些礼物给她,但她也只是在其中拣一个最便宜的东西,礼节性的意识一下。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干休所里,而且我们的母亲又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每天去给她母亲做一顿饭,也会捎带着帮我母亲做些事。在我每天打给家里的问安打电话中,母亲也经常无意间提到她的名字。每当此时,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也许我娶了她并不一定比现在过得幸福,但人往往会对那些没有得到的东西耿耿于怀,总是偏执地认为那才是最好的,而且还会莫名其妙的浮想联翩,甚至生出一些莫名的遗憾来,这是人性错乱的一种表现。
直到现在,当我在工作中遇到困难,或在生活中被挫折压迫得难以为继时,仿佛还能依稀听到她的声音:
"淘气的孩子将来都有出息,我就最喜欢淘气的孩子。"
每每此时,我都会觉得有一根鞭子在抽打着我灵魂中的软弱,让我想要停下来的脚步继续前行。。。。。
初恋,是感情中的象牙之塔,纯美且无瑕。虽然它不一定是我们爱情的继续,还可能走向反面,但却足以让我们耿耿于怀一辈子。你们同意我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