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像千千万万的中国传统的母亲一样平凡。四年前的4月14日(星期五),适逢西方的“耶稣受难日”,她,上了“重霄九”(在某护理中心的九楼驾鹤西归)!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临终前两晚,在医院她的病房里,快到12点了,她躺在她的病榻上,用她的瘦瘪的手,紧攥我手,用微弱的声音叮咛敦促我回家:“夜了,你该回去了,小心驾车。”我明白老人家那种复杂的心情,她说的不只是“驾车”,更有一位慈母的种种心愿啊!每当我想起此情此景,我总会热泪盈眶。正是她平凡一生的点点滴滴,滋润着我枯竭的心。
她出生在一个并不显赫的家庭,我的外祖父,据说曾在蔡廷锴将军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任军需官,上过抗日的战场,晚年告老还乡,置了几片瘦田。正因为那几片瘦田,土改中被划为“地主”。这样的家庭出身,再加上我父亲在国民党政府任职的历史,带给了母亲屈辱与坎坷的一生。然而,无论命运怎样作弄煎熬,母亲并没有倒下!
首先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父亲因历史问题,先后两度失去了自由,一下子,养育六、七个儿女的重担就落在母亲的肩上。母亲绝无畏缩,勇敢地独力承担起来!试想一个弱质女流面对当时的政治环境,要与命运抗争,该是多麽艰苦卓绝的啊!家里没有任何积蓄,她先是靠夜以继日地以编织手袋去挣那微薄的工钱,继而毅然到水泥厂当一名女工,终于把家撑下来。
用“勤俭持家”四个字来形容母亲,一点也不为过。在那个物质奇缺的艰苦年代,依赖母亲那微薄的收入,我们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也从来没有一餐挨饿。记得有一年过年,买不上肉,母亲做了一道 “猪皮炆茨菇”,连平素不爱吃茨菇的我,也吃得很滋味!那个年代当然没有生日旦糕生日礼物之类的,更没有生日会,可是我十几岁时每年生日,母亲都带我去吃我最爱吃的馄饨面。(至今每当吃起馄饨面,我就想起了她老人家!)母亲心灵手巧,逢年过节她做的酥角脆角,或是什么糕点,在亲朋戚友中,甚有口碑。我们穿不上光鲜的衣裳,但干净整洁。家里清洁得真是一尘不染。犹记经常在夜深人静之际,母亲还在蹲着洗地,或是洗这刷那。五十年代,广州市有所谓“爱国卫生运动”,有关当局经常组织卫生检查评比,正因为母亲的辛勤和一丝不苟,我家经常被评为“模范家庭”,母亲居功至伟!
母亲乐善好施,在亲戚朋友当中,深得美誉。在妯娌中她是最小的一个,但她最得兄长们赞赏。她广交朋友,颇得她的工友们的爱戴,也是她的车间主任的好帮手,多年被推选为“生产组长”。她工作表现出色,经常获工厂颁发的奖金。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母亲身教重于言传,她用她平凡朴实的一举一动,影响着她的儿孙们。虽然她只念过两年书,但她知书识礼。她好学不倦,晚年仍读书看报,我还记得多年前,她还读《小红帽》的故事给她的孙女儿听呢!
文革开始,我被关到广州北郊的燕塘农场去“改造”,多少憂虑多少牵挂,折磨着母亲的心。她用一星期只有一天的假日,迢迢奔波看望我。在燕塘的日子里,我心中暗诵这两句:“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
母亲,亲爱的母亲,您给我留下太多的回忆了。我对您有千言万语啊!清明时节,除了在您的塋前献上鲜花一束,不孝不才不智的儿子奉上我无上的崇敬和无尽的哀思!天长地久兮,抱恨绵绵。神其有灵兮,鉴格是祈。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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