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那鬼佬”的前世今生

解滨

这几天美国的中文网站上在声讨FOX News的一个名叫“Bob Beckel”的资深主持人，原因是他使用了“Chinamen”侮辱和教训中国人。 很多同胞们忙于生计，似乎并不在意这点鸡毛蒜皮 —— 不就是被老美骂了一句“中国佬”吗？

十年前，姚明就被NBA老球皮Steve Kerr骂过“Chinaman”。 当时姚明没敢吱声。 但几家华文媒体却十分光火，不依不挠地找Kerr讨说法。Kerr见势不妙，耍了点小聪明，非常有风度地自嘲才疏学浅，一时不察云云，那件事不了了之。 类似的事件后来还发生了几次，美国华人也抗议过，但大都不了了之。例如今年3月纽约大都会棒球队教练沃森（Dan Warthen）取笑一个翻译是“Chinaman”，那件事就没有谁受到责罚。

姚明那次大概是不想和他的NBA同行们的关系搞僵，故作糊涂息事宁人。 或许他真的糊涂，压根就不知道“Chinamen”这个字眼到底有多offensive，就如同赵薇不觉得穿皇军军旗衫有啥不对那样。 其实很多同胞看到“Chinamen”这个字后一开始也都以为那就是“中国人”的意思，大不了是“中国佬”的意思，这还不算太恐怖嘛。

我核实了一下，“Chinamen”这个字在中文根本就找不到意思相应的字眼。 “中国佬”应该是很客气的一个译法。 稍微精确一点，“Chinamen”应该是“支那鬼佬”的意思。 这跟使用“Nigger”辱骂黑人完全是一个等级。 大家知道，快船队老板唐纳德·斯特林就因为种族歧视言论，被NBA裁断必须卖掉他的球队，都快被逼疯了。 那么，这一次Bob Beckel在全国性的电视节目中公开辱骂华人是支那鬼子，又该当何罪呢？ 咱们老中是不是要再装一次糊涂？

我估计这件事最后还会跟前N次那样不了了之。 不过我还是在糊涂一把之前留了点心，找到了“Chinamen”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那个字眼对华人来说有多恐怖。

有件事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很久以前，美洲这里的华人确实是很招某些人讨厌的。 但很少有人去追寻过这里的原因。 是不是因为我们的老祖宗那个时候很猥琐呢，或是因为华人来自于一个共产党中国，还是因为我们的老祖宗是一群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懒骨头呢？ 都不是！ 事实上，首批到达美洲的华人是一群老实巴交，兢兢业业，勤劳肯干的劳工。 那时的中国连共产党的影子都没有。 大清子民们飘洋过海来到美洲大陆的过程中，死亡率高达五分之一，撑到岸的都是壮汉子。 华人所以在美利坚合众国不受某些人待见，恰恰是因为他们太勤劳了，太节俭了，太精打细算了。 这些都可以被称为人类美德的东西，这些在《圣经》上也称颂的好品行，居然成了华人在昔日的美洲大陆遭受白人种族主义者羡慕嫉妒恨的原因。

19世纪中叶华人来到加州时，淘金大潮已经过了鼎盛时期。 华人劳工只能去那些白人挖过的废坑里淘金。 但华人凭借着无比的勤劳和惊人的毅力，非但没有空手而归，反而大有斩获，硬是在那些废弃的金矿中淘到了金子。 在旧金山，只要是中国人淘过的采金区，连半粒金沙都不会留下，这让那些欧洲移民和美洲土著赞叹不已，也让那些白人种族主义者眼红的冒血！

后来兴修横跨美国的联邦太平洋铁路和中央太平洋铁路，华人劳工主要集中在最艰难的西部铁路的修建工程。 处于弱势并且是少数民族的华人劳工每月工资开始时为26美元，随后逐步增加到30—35美元，不包括食宿。 而白人的月薪则为50美元左右，且食宿免费。 尽管如此，由于华人的勤俭节约传统，他们每月都能够有所储蓄。当时的《上加利福尼亚日报》估计华工的月节余达到20美元。只要运气好，2年左右时间华人就可以结余400美元左右，如果他们不回到中国去享清福，他们可以拿这些钱去开一家洗衣店、饭馆乃至租赁土地进行农业开发等。 这样一来，一些一贫如洗的华人劳工几年后反而远远超过了那些吃光喝光的白人劳工。 这不是要让他们眼红死吗？

如果说一开始华人遭白人的反感是因为一些习俗或文化方面的不同的话（例如华人使用扁担挑重物，使用筷子吃饭等），这个时候对华人的歧视就升级为羡慕嫉妒恨了。 随着铁路建设的进展，资本家们越来越钟爱廉价且卖力的华人劳工，以至于他们鼓动美国政府和大清政府在《中美天津条约续增条约》（亦称《蒲安臣条约》）（the Burlingame Treaty）中加上了一条：两国政府尊重移民自由。 这样一来，清政府不可限制华人来美国做劳工。 但华人劳工却惹来了白人劳工的怨恨，他们抱怨华人劳工拉低了他们的工资，甚至抢走了他们的饭碗。

“Chink”这个词就是在那个时候发明的。 其原意是叮咚响声，但和清代的“Chin”的发音有点接近，所以就被拿来形容华人，意思是“中国鬼佬”。这个字派生出来的chinki、chinky和chinkie都是一个意思。 这是一词两意。 2012年ESPN网站曾用“Chink in the Armor”这个用语来咒骂林书豪，就是借用了这种一语双关的语言技巧。 不过后来在华人的强烈抗议下，ESPN作了一个简短的道歉，那件事不了了之。

但“Chinamen”就不是一语双关了。 早期的许多西部小说和电影中是用这个字说中国人的。 我估计这个字一开始是一些白人小孩子的误读，后来大人也学着那样轻蔑地说华人，久而久之就成了对华人的污蔑性的字眼。 另外一个说法，就是华人一开始不会讲英语，用“China”和 “Man”这两个字拼凑在一起造出“Chinaman”以表示中国人，而不是正确地使用“Chinese”这个字。 后来白人将错就错，把这个字学过去用以讥讽华人。

当年的一首蔑视华人的儿歌是这样唱的：

Chink, Chink, Chinaman,
sittin’ on the fence
Tryin’ to make a dollar
Out of sixty cents.

清，清，支那鬼子
是个骑墙派
手头六毛钱
要想赚一块。

还有一首脍炙人口的讥讽 Chinaman的早期美国儿歌，一直到今天还在流行，甚至在Facebook上还有人传唱：

Ching Chong Chinaman went to milk a cow.
Ching Chong Chinaman didn't know how.
Ching Chong Chinaman pulled the wrong tit.
Ching Chong Chinaman got covered in shit.

这一类恶搞华人的歌曲既多又是有悠久的历史的。 例如这一位90岁的老太太还熟练地唱出了一首曲名为《I am a Chinaman from Hong Kong》的老歌：http://www.youtube.com/watch?v=Z4ZKuAgm17o

有老人的言传身教，这一类恶搞华人的儿歌一直流传至今。 例如油管上这3个儿童唱的一首曲名叫《Chinky chinky chinaman song》的儿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rH2mqkL8E4

老太太和小孩子唱唱这些歧视性的歌曲也就算了，有一首 "Chink, Chink, Chinaman"的姐妹篇至今还被贝勒大学作音乐经典收藏着：

http://contentdm.baylor.edu/cdm/ref/collection/fa-spnc/id/6409

如果这些歌曲不能让您明白“Chinaman”这个字眼到底有多狠，那么下面一幅创作于1857年的艺术作品就比较明显了：

上面这幅画至今还在标价出售，尽管那上面的内容十分荒唐。 那个时候美国华人社区的男女比例为10：1，哪里有那么多的妇女和儿童供华人男子destroy? 到了1882年美国通过《排华法案》后，华人妇女干脆就无法移民到美国了。

看了上面这一幅艺术作品，您还坚持认为“Chinamen”这个词的意思不过是指“中国人”吗？ 我说“Chinamen”的较为精确的意思是“支那鬼子”，应该是比较准确的，对吗？

上面这幅画还算温和的。 到了1877年，美国一些人反对华人的意向就更明显了。 看看下面这一张画就知道了：

几年前美国拍摄了一部名为《Chinaman's Chance: America's Other Slaves》的电影，诉说了那个时期在美华人的悲惨处境。http://www.imdb.com/video/wab/vi1519059993/

好了，这一切都是Chinamen的前世，是历史，早已翻篇了。 美国已经废除了《排华法案》，华人受屈辱的惨况一去不复返了！

错！ 下面这两个视频都是彩色的，应该不会太久远。 请注意第二个视频里面那个写有“Chinaman”的招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ktNZpUTMoQ

http://www.youtube.com/watch?v=aqyaVcM5pGc

您也许以为华人在美国的形象早已改善，不再是当年那个脑瓜后梳着个小辫子，脚穿布鞋，喜欢在中国城斗殴、赌博的大清子民那么猥琐了。 错！ 就在今天，”Chinaman”仍然是不少美国人戏弄和搞笑的对象，就跟下面这张照片中那样：

如果您不相信，建议您去油管甚至谷歌搜索一下“Chinaman calls”这两个字，结果会让您吃惊的！这就是“Chinamen”的今生！

这么看来，民主党人Bob Beckel用“Chinamen”这个字咒骂华人应该是有他的社会基础的，也有其背景的。 这确实反映了一些美国人对今日在美华人的厌烦和痛恨，尽管这是荒唐、无知和违法的。

Bob Beckel已经为他的出言不逊做了一个轻描淡写的道歉。 但是他坚持认为他是针对中国政府而不是针对在美华人的。而一些在美华人也天真地认为只要中国强大了海外华人就不再会受歧视了。 事实上当年黑人做奴隶时那些白人种族主义者甚至连那些黑奴的母国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而今日美国黑人的社会地位却是在美华人无法攀比的，尽管今日中国远比任何非洲国家都要强大，更比150年前的大清远为强大。。

Bob Beckel供职的FOX TV 最近在连播一部名叫《The Master Chef》的真人秀（http://www.fox.com/masterchef/），每个参赛的大厨都要按规定按时烹制出鲜美的菜肴，每个星期有一个垫底者要被扫地出门。 参赛者里面有两个华人，一个叫 Dan Wu，另一个叫Ahran Cho，都是华N代，早已美国化了。Dan Wu是个烹饪老手，经验老道，但寡言少语，为人低调，是个沉稳的男子。Ahran Cho是个高中才毕业的女孩，初出茅庐，但敢说敢干，出言不逊，经常公开顶撞别的大厨，甚至敢公开对裁判表示不满。 结果Ahran Cho的名次在每周的厨艺大拼比中一直领先，同行们对她虽有嫉恨但也不敢造次，裁判对她毕恭毕敬。Dan Wu在和白人大厨Cutter Brewer发生冲突时一直保持君子风度，温文有礼，颇像一个谦谦君子。 那个白人Cutter的厨艺低劣也就算了，他出口成脏，甚至数次辱骂裁判，所有大厨都对他恨之入骨，也以为裁判要把他扫地出门。 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Dan Wu反而被扫地出门了，众厨师无比惋惜。 这虽然不过是场厨艺秀，但也反映了美国的一个硬道理：敢抗争者得天下！

我们不是个好斗的民族，但我们在美国的华裔却生活在一个好斗的国度里。 不管我们如何忍辱负重，不管我们如何低调做人，不管我们如何温良恭俭让，我们总是会受到一些不公平的对待，甚至恶言相向。 为什么学历、收入都远低于我们的一些别的种族就很少被人踩一脚呢？ 这是因为他们好斗，他们不甘屈辱，他们针锋相对。 我们该怎么办？

但愿有一天我们不再受欺辱。

参考文献：

Chinese Immigration and the Chinese Exclusion Acts：https://history.state.gov/milestones/1866-1898/chinese-immigration

Chinese Immigration and the Chinese in the United States：http://www.archives.gov/research/chinese-americans/guide.html

Workers of the Central Pacific Railroad：http://www.pbs.org/wgbh/americanexperience/features/general-article/tcrr-cprr/

The Chinese in California, 1850-1925：http://www.loc.gov/teachers/classroommaterials/connections/chinese-cal/file.html

“The First Blow At The Chinese Question”：http://digitalscholarship.unlv.edu/cgi/viewcontent.cgi?article=1004&context=cola_ug_research

What makes "Chinaman" an insulting term? http://boards.straightdope.com/sdmb/showthread.php?t=517299

CHINESE AMERICANS AND IMMIGRANTS IN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1800s AND TODAY：http://factsanddetails.com/china/cat5/sub29/item2746.html

Gold Rush and Anti-Chinese Race Hatred – 1849：http://www.sfmuseum.net/hist6/chinhate.html

Do all Americans hate China? http://whitericestories.blogspot.com/2012/11/do-all-americans-hate-china.html

Dan Warthen apologizes for ethnic slur: http://metsblog.com/metsblog/dan-warthen-apologizes-for-ethnic-slur/

Steve Kerr apologized for calling Yao "Chinaman": http://www.yaomingmania.com/forum/viewtopic.php?t=2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