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站在鸡蛋那一边:初识村上春树
步入2009,村上春树(1949 ---)无论如何都应该放进世界著名作家之列。无论是思想性,独创性河销售量,还是拥有的读者群,村上都独步日本文坛。其作品翻译到许多国家并广为流传,他是日本下一位诺贝尔文学奖的当然人选。 我对日本文学相当生疏。中日世仇,二战中更结下了深仇大恨。出于对大和民族的复杂情感,我从不染指日本文学作品。唯一例外是改革开放初期进口的电影《追捕》,认识了日本影星高仓健。不久前看到到网评,说是村上春树影响了中国八十后一整代人,好奇之余找来了村上的成名作《挪威的森林》。 《挪威的森林》看似一个纯粹的自传体爱情故事,小说主人公渡边以第一人称展开他同两个女孩间的爱情纠葛。渡边的第一个恋人直子原是他高中要好同学木月的女友,木月在17岁时没有任何原因地自杀(事实上是对人性和人生的彻底悲观)。一年后渡边同直子在东京求学时不期而遇并开始交往。直子一直没有从木月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两人只是日复一日地在落叶飘零的东京街头漫无目标地并肩行走不止。直子20岁生日的晚上两人发生了性关系,不料第二天直子便不知去向。几个月后直子来信说她住进一家远在深山里的精神疗养院,渡边前去探望时发现直子开始带有成熟女性的丰腴与娇美。晚间两人虽同处一室,但渡边约束了自己,分手前表示永远等待直子。返校不久,由于一次偶然相遇,渡边开始与低年级的绿子交往。绿子同内向的直子截然相反,“简直就像迎着春天的晨光蹦跳到世界上来的一头小鹿”。这期间,渡边内心十分苦闷彷徨。一方面念念不忘直子缠绵的病情与柔情,一方面又难以抗拒绿子大胆的表白和迷人的活力。不久传来直子自杀的噩耗,渡边失魂魄地四处徒步旅行。最后,在直子同房病友玲子的鼓励下,开始摸索此后的人生。 《挪威的森林》几乎囊括了日本所有的文学奖项,在日本销售了700多万册,现已被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流行。小说情节简洁直白,平缓而略带感伤,字里行间却鼓涌着一股无可抑制的冲击波,激起读者强烈的心灵震颤与共鸣。它的内涵远远超越爱情故事,写的是少男少女,字里行间却处处是作者对人生对人性的拷问。村上的文笔非常特别,白描的功力炉火纯青,讽刺和幽默匠心独具。感谢林少华教授的译笔,中文版流畅隽永,没有译作常有的生涩,就如读中文原著。 村上今年二月村上到以色列接受耶路撒冷文学奖,正值以色列对加沙动武。作为以色列客人,授奖仪式上他当着以色列总统佩雷斯面前谴责了以色列对加沙的轰炸。演辞中最动人话语是:“以卵击石,在高大坚硬的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那边。即便是高墙正确鸡蛋错误,我还是站在鸡蛋那一边。”高墙,是掌握暴力机器的权力体制,鸡蛋,就是被他们压碎、射杀的平民。“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是一枚鸡蛋,我们都是独一无二、装在脆弱外壳里的灵魂。你 我也或多或少,都必须面对一堵名为体制的高墙。体制理应保护我们,但有时它却残杀我们。以卵击石,无论怎么看,我们都毫无胜算。战胜高墙的唯一 可能,只来自于我们全心相信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来自于我们全心相信灵魂彼此融合,所能产生的温暖。” 坚决不和当权者保持一致,坚决做体制的反对派,体现了村上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良知。 村上春树为人质朴低调,文如其人。他今年的新作《1Q84》刚出版就已经风靡日本,CND刚转载了亚洲周刊的书评。希望早日看到林少华先生的中译本。 【亚洲周刊二〇〇九年第三十五期】 村上春树推出长篇小说《1Q84》,狂销二百万册,表达对日本将走向哪里、世界将走向哪里及人类将走向哪里的忧思。《1Q84》也与英国作家奥威尔的小说《1984》相呼应,追问极权主义的恐怖与根源,并表达了对奥威尔的敬意。学者藤井省三则认为,小说也在向鲁迅致敬,延伸村上作品的中国符号与想象的影子。
日本将向何处去?大和民族归宿在哪里?人类将有怎样的未来?人的个体又将走向何方?这是日本知名作家村上春树在春夏之交在东瀛提出的令人讶异的灼热思考。
蛰居七年的村上春树五月底推出的是全新长篇小说《1Q84》,全国首发日即售罄六十八万部之多,为日本低迷不振的出版业留下罕见的讶异。而在作品面世后的二个多月里,上下两册又狂销了二百多万册,创下惊人纪录。
据出版商新潮社对亚洲周刊说,买书或订购者十分踊跃,截止到八月十九日,《1Q84》已临时加印了八次,其中上册达一百二十三万部,下册为一百万部。这与村上春树七年前热销上下册《海边的卡夫卡》相比,激增了三倍多。
日本文学界与书迷则从新书中察觉到:一个新的村上春树诞生了。作家说,「我想写出立体描绘这个时代全部世相的有自己风格的综合小说」;「我想超越纯文学范畴,采用各种各样的传达方式。确保引出大量话题,将人的生命嵌入当今某种时代的空气之中」。
破解村上春树《1Q84》引起轰动热潮的奥秘,凸显出不容忽视的亮点。首先,这是一部如同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在一九四九年出版的知名小说《一九八四》一样带有追究思想专制的恐怖性与根源恶的作品。村上春树称其作品「就是为了表达对奥威尔《一九八四》的敬意」。奥威尔在一九四八年写作这部经典政治小说时把题名的最后两个数位作了调换。无独有偶,村上春树此次却把自己长篇小说题名的第二数位九用日语同音的Q字替代。村上在谈到《1Q84》的创作动因时说,他早就想以奥威尔《一九八四》为基础,写一部描绘「不远过去」的小说。这种利用过去写未来的现实性与奥威尔六十年前利用过去写未来的预言性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研究鲁迅与中国文学的东京大学知名教授藤井省三对村上春树《1Q84》有另一番解读。他认为,这部小说同样是向鲁迅致敬的作品。因为「1」在罗马数字里就是「I」。因此村上的书名也可以理解为:「我叫阿Q,智商八十四」。藤井说,村上春树的小说里到处都可以找到「中国」的符号,村上也曾针对《阿Q正传》撰写过评论,指出鲁迅笔下的阿Q是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写实人物。
「村上热」汹涌而至,读者蓦然回首更发现村上春树通过「假设中有现实,现实中有假设;体制中有反体制,反体制中有体制」的叙述,不仅完成了从「小资教父」向投注于社会现实的「硬派」作家的华丽转身,而且以「利用过去写未来」的执着,向遭受经济大萧条与精神重创的日本社会投去一束「救赎的光华」。
村上春树的长篇小说《1Q84》分上下两册,共二十四章,一千零五十页,约五十万字。其篇幅大大长于《海边的卡夫卡》,但没有超过《奇鸟行状录》。因为Q在日语中的发音与九相同,故《1Q84》其实就是一九八四,也可解读为对在八四年发生在男女主人公身上故事中一系列谜团的问号。
多年前,村上春树还曾写过一部短篇小说《没落的王国》,其代表中产阶级的主角Q先生就如同是阿Q一样的精神麻痹者。如直接把「中国」放到小说名字中的有《开往中国的小船》,如《听风的歌》、《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寻羊冒险记》「青春三部曲」,书中重要配角中国人「杰」和「死在中国的叔叔」等。村上春树是日本神户人,神户有「小上海」之称,那里有一批中国华侨,在村上求学期间身边总有几位华侨同学,这令村上比其它日本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中国人。
在村上的小说中,还写到了「战死在上海郊区的叔叔」,而在现实生活中,村上春树的父亲就曾应征入伍去中国打过仗。三月,村上春树赴以色列领取耶路撒冷文学奖并发表演说时也专门提到了父亲在中国打仗的事情。村上还于一九九四年前往中国,实地了解和采访中蒙边境的「诺门罕战役」,追问无数日军士兵为何「在封闭组织中成为无名消耗品」。藤井省三认为,这些中国记忆直接反映到了村上春树的创作中。如果省略中国不提,就无法讨论村上文学。
故事以村上最为拿手的双线交错技法推展开去,奇数章描绘指尖「拥有某种特异功能」的女主角青豆,她是健身房肌肉拉伸的教练,而私下却是一个「冷面女杀手」。偶数章讲述男主角天吾,他虽是一个补习班的数学教师,同时又是一个立志当小说家的文学青年。
村上春树的作品在台湾、香港和中国大陆极具影响力。台湾的时报出版已获得《1Q84》在港台的版权并预定在今年十一月同时在香港、澳门和台湾上市中译本。
与村上春树以往小说相比较,作家善用两个故事交错的叙述手段、丰富的性描写、以死亡为收尾并留下悬疑的三大写作特征依然清晰可寻,尤其是与村上后期的《奇鸟行状录》和《海边的卡夫卡》等作品相比,笔调同样十分洗练、冷峻、睿智和幽默,甚至连出场人物的言行都极为相似。如《1Q84》中的邪教头目深田保与《海边的卡夫卡》中的琼尼.沃克、《1Q84》中的牛河和《奇鸟行状录》中的牛河的口吻几乎如出一辙,后者名字都一模一样。另外,在情节也多有相仿之处,如深田保和琼尼.沃克最后都主动要求对方杀死自己,而且死前都大谈特谈富有哲理性的话题。
作为一部被誉为村上春树里程碑式的重要作品,其创作的突破与创新、亢奋想象中创造真实和追问现实的精神变异,无疑也构成了村上春树小说新的「制高点」。
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从来也没有体验过社会主义国家生存状态的奥威尔,假想了社会主义极权统治。在他的小说中,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街道上贴满了作为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老大哥」的巨幅画像。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不叫总统,也不叫国王,而叫老大哥,听起来就像公仆、人民的儿子一样亲近,但事实上人们所受的并不是一种慈祥的统治。这种社会的根本信念是:「老大哥全能,党一贯正确。」同样,无论你是在家里吃饭、睡觉,还是在单位上班,在街道上行走,墙上的屏幕时刻在监视着你,它们不仅能观察你的每一个动作表情,也能监听你的每一句话,甚至一声叹息。在这样的社会里,最重的罪行是思想罪。穿着便衣的思想警察混迹于人群之中。没有人敢保证自己明天不会被逮捕。
细读村上春树《1Q84》所描述的神秘组织所带来的「精神囚笼」的情形,围绕邪教团体展开的难以置信的暴力等,这与奥威尔预言的及其荒唐与恐怖的世界、独裁统治都有着相通相似的铺垫和呼应。
村上春树认为:「当今最可怕的,就是用特定的主义、主张造成类似『精神囚笼』那样的东西。而多数人却需要那样的框架,没有了就无法忍受。奥姆真理教就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此外也有各种各样的囚笼。一旦进去,弄不好就出不来了」。
事实上,一九九五年初日本连续发生了阪神大地震和奥姆真理教攻击地铁施放沙林毒气杀人的事件,促使村上春树从《挪威的森林》那种小资情调中转变为关注社会现实的「硬派」作家。为创作《1Q84》,村上春树一直坚持旁听对奥姆真理教的诉讼审判,「始终想象着原信徒被判死刑后,那种一个人被遗弃在月球背后的恐怖心境」。
使命感牵引作品灵魂
通过阅读小说,读者不难找到审判奥姆真理教中的一些具体场景。小说中登场不知是何方圣神的邪教「小精灵」侵入人的内心,又与奥威尔在《一九八四》所清晰描述的独裁者「老大哥」如此神似。只是村上春树的这部新力作放眼于更为广阔的人类背景,试图给世人敲响警钟,显示出一个杰出作家所负有的使命感而牵引出作品的灵魂。
《1Q84》也在文学上开拓了村上春树的创作新路,实现了其向往已久、写一部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那样的「综合小说」的文学理想。这「里面有某种猥琐、某种滑稽、某种深刻,有无法一语定论的混沌状况,同时有构成背景的世界观,如此纷纭杂陈的相反要素统统挤在一起」,「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出场,带来各种各样的故事,纵横交错,难解难分,发烧发酵,从中产生新的价值」。
村上春树过去的作品一直以第一人称写作,这是因为书中存在第一人称才能体现的精神世界,即通过描写看不见全貌的忧郁感、视野狭窄的不安感,使其成为故事的一个牵引力。而《1Q84》则是村上第一部结合多视觉与多重世界观的「综合小说」。
因此,村上春树作品也第一次采用了多视角的第三人称。视点的变化,再加上第一次采用奇偶章交错的事手法,带来了小说未曾有过的新魅力,强烈吸引了读者。
多年来擅长于在小说中制造大量谜团并留下想象空间的村上春树在《1Q84》埋下深深的伏笔和追踪,通过对家庭暴力、恐怖邪教等造成的「精神囚笼」的描述,叩问诸多社会问题,表达对日本将走向哪里、世界将走向哪里以及人类将走向何方的担忧与思索。
重要的是,《1Q84》含蓄而深刻地揭示了日本国民性中持续至今仍未省悟的群体盲目性与见风使舵、短视善变的盲从的大众心理。
文学须对抗精神囚笼
村上春树认为「文学必须是对抗『精神囚笼』的一种武器」,而「我写小说的理由,归根到底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让个人灵魂的尊严浮现出来,将光线投射到上面。经常投射光线,敲响警钟,以免我们的灵魂被体制纠缠和贬损」;「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以拿在手中的活的灵魂,体制则没有。不能让体制利用我们,不能让体制自行其是。不是体制创造了我们,而是我们创造了体制」,如何摆脱「一九八四」时代的「小精灵」基因,从混沌走向明朗的未来?人类要掌握自己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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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故事梗概
小说开篇就充满谜团,以悬疑手法切入故事。女主角青豆坐在出租车上聆听捷克作曲家杨纳杰克的小交响曲。当时她正赶时间要去完成「替天行道」的杀人工作。为避开首都高速公路上的塞车而从紧急出口的太平梯上爬下来,但却进入到一个与她当下生活的一九八四年的现实雷同但有着奇妙差异、充满问号的世界:那里的警察制服改变了,天空中有两个月亮。
另一方面,男主角天吾的父亲年轻时因二战战败回国,之后做电视台的收费员,是一个勤勉而单调的人。天吾的母亲和情人生下天吾。小学时天吾曾帮助过受欺负的女同学青豆。长大后身体强壮的天吾因没有恋人而与一个有夫之妇结为性伴侣。
此后,天吾受相识的编辑小松所托,充当一篇名为《空气蛹》投稿小说的「枪手」。那是十七岁神秘美少女深田绘理子的作品。在整理文稿与改写过程中,天吾陷入故事的意境。后来该小说获得了新人奖,成为畅销书。随后天吾却身不由己,被卷入小说之情节闯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空气蛹》描述的是在新兴宗教的公社长大的少女故事。某夜,从一只瞎眼的山羊口中跑出了一群被称作little people的小精灵。少女凭本能察知危险,从教团中逃了出来。其后,天吾晓得那部小说是深田绘理子的真实体验。教团是真实存在的,并在小精灵的操纵下成为邪教组织。逃出教团的深田绘理子得到天吾帮助,作为合作伙伴,把小说送出世间,并策划如何打倒小精灵。
同一时间,青豆接到杀人组织的委托,要她杀死教团的首领,即深田绘理子的父亲。他涉嫌性虐待女童,包括亲生女儿。青豆的杀害手法是成功的,然而教主在临死前留下预言:「只有你死,天吾才能活下去。」
青豆领悟,她无法逃离1Q84这个世界,为了救天吾,她不得不选择自我了断。而天吾为了寻找那有两个月亮的世界,最后作出「寻找青豆」的决心。最后,青豆买了一颗橡树。那是她的人生象征。但对天吾来说,他的橡树就是美少女深田绘理子……
小说男女主人公都经历过不幸的童年,书中登场人物也大多沦为暴力的牺牲品,身心俱裂,创伤深痛。书中描述了宗教狂热、虐待儿童、家庭暴力以种种名义,贯穿于物理空间与人的存在之间的空白地带,犹如空气蛹那般无孔不入,畅行无阻。小说同时给读者留下思索﹑疑问﹑混沌与想象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