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尽管我们的地震棚提供了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处。大家都知道 这只是暂时的。今后怎么办一直困绕着大家。眼前是夏秋之际。我们必需在天气转 冷之前有所行动。当时的形势是我们胡同的二楼房顶全都塌了。二楼的墙都剩一半, 倾斜的很是危险。一遇余震就有掉落的砖头。对回去取物资的人威胁极大。于是整 个胡同的几十家开会讨论,一致决定一定要把二楼的危墙拆除。可是拆除请求递到 上边却一直没有音讯。去催时的答覆是等解放军的救援来时他们给干。终于大家等 不下去了。谁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还得靠自己。 当时真的是全民动员。连我们这帮小孩子也都抄家伙上去凑热闹。当我们第一次登 上以前的二楼时,房顶已经被大人们彻底拆除了。以前的家具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基本上就是一面面的内墙外墙。据说人的本性中有破坏的本能,尤其是男孩子。这 话一点不假。对我们这些半大小子来说。一面面的残垣断壁给我们的不是郁闷,而 是兴奋。当我们拿着镐头锤子砸向破墙时的感觉似乎那就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然而正当这边热火朝天的大干快拆时,突然上边传下话来说我们这边的行为属违规 操作。命令一切停止。大夥儿一听就炸营了。都说老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招谁惹谁 了。等你来规划猴年马月。不管,照干不误。 结果这天正当我们干得欢时,突然胡同口说是上边来人了,从远处望去果然见几个 干部模样的人在那里冲着上边的人嚷嚷。上边的人也往下嚷嚷正在互相交涉。当时 身边的大人开始小声不满的嘟囔,骂官僚骂不恤民情等。我们一帮小子们在这关键 时刻发挥了作用。记得当时我们就拿起铁锹,穿过一道道的门,来到胡同口出,忽 然大声呼啸,用铁掀铲起尘土向天猛扬。还嗷嗷乱叫。一时间飞灰大作,吼声不断。 这一变化是干部们始料不及。而大人中年轻些的也是一不作二不休,干脆也抄家伙 开始扬土。声势起处煞是惊人。干部们没见过这阵仗。立刻仓惶而退,只记得全胡 同楼上高举工具欢呼雀跃,就如同电影中我军胜利会师的场景一般无二。 可热闹之后大人们开始担心,这抗旨不尊可不是好玩的事儿。然而事实是这么一闹 上边竟然就撒手不管了。或许是怕激起民变,或许那不许动的命令本来就是个什么 不大不小的头下达的个不疼不痒的决定。眼下一看不那么好办结果就不了了之了。 总之结果就是墙照拆。 当二楼的危墙全部拆除后,我们就开始频繁出入家屋了。然而还有一个问题没法解 决,那就是堆满的残砖剩瓦。当时各家已基本挖出了回家的通道,但砖土仍是遗留 原地。这时街上也已开始了盖临建的行动。所以砖的需求量很大。我们一楼的以回 原屋为主。要作的就是把屋顶(原来的二楼地板)用柏油毡布封好以遮风雨。而二楼 的家庭或与一楼的合住(比如我们和郑姥姥家),或就在街上盖临建。那是个臭油(柏 油)燃烧的岁月和敲砖和泥的年代。每日,包括我们孩子,干的就是熬臭油,拣砖头, 和水泥的活。记得当时我最爱活水泥,技术日益精湛。最不爱干的就是熬臭油,臭 油臭油,顾名思义味道是好不了的。所以为了不干这活,有次成心把自己搞点烫伤, 逃避劳动。按下不表。 就在这时,解放军的部队开来了,主要任务是把堆积如山的满街瓦砾清除。这是我 在震期唯一和解放军打交道的一段时间。说来解放军干活的速度要比城里人快上不 知多少倍。好像只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一扫而空。然后便如来时那般的迅速撤离 了。 大概是在秋风渐冷的十月,我们终于彻底搬回了离别近三个月的家。当拆除那曾经 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地震棚时,大家并没用流露出兴高采烈的情绪,相反,当一块块 帆布卷起时,心中是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永别了,我的茶亭。 生活似乎恢复了原状。郑姥姥家此时和我们一同住。当时我家是两间房,里屋外屋。 里屋我们住,此时床也架在了阁楼下,增加了一分安全度。而床也架得比以前高。 很容易就钻到床下。郑家住外屋。两屋间相隔的之是一人多高的木屏窗。 十一月十五号的这天晚上,我和妹妹照例在洗漱完毕只好,站在窗沿上倚拄着屏窗, 听着外屋铁林边洗脚边给我们讲笑话故事。铁林的口才很好,说起来他们建设兵团 的笑话绘声绘色,就是大人听了都忍俊不住。此时就在我听得前仰后合时,突然身 体便从床沿上飞起,在空中落向床面的瞬间,我看到躺在离窗子附近行军床上的父 亲以无以伦比的速度敏捷的冲向我们这里阁楼下。当身体摔到床上时屋内的电灯也 同时熄灭。大地在以我从未体验过的速度剧烈摇摆颠簸。耳边是那熟悉的如枪炮般 的轰鸣。在巨动中我手脚并用,爬到了墙角,双手报住脑袋,蜷缩在被褥间。一股 无法控制的颤抖传遍全身。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厉害的一次震动。事后听人们讲这次有7。5级。当天明我们出到 街上时,得知了在哈尔滨道上的女四中临街的五层楼向街的楼墙全面到塌,可怜的 是将路上的所有附及的临建一并砸下。十几家躲过了28日的幸存者就这样终究没能 逃过命运的判决。撒手西去。 我的蓝光系列到此就告一段落了。回想起那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时刻,追忆起那一幕 慕惨绝人寰的悲剧。我的一生永远的打上了那一时代的烙印。当1994年洛杉矶北岭 7。3级地震时,久经战震的我连床都懒得起,在窗外人们的大呼小叫中很快的就又 入睡了,因为和从前经历过的震撼相比,这简直是太小儿科了。 唐山地震在中国那段多事之秋给全国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今天当我们回顾那段不 堪回首的历史时。不禁要问,我们从中学到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