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被保护”
4.
赵莹一直音信全无。
宋立开始惶惶不可终日,儿子整日以泪洗面。这个周末,父子俩简直如坐针毡,如丧考妣。
思来想去, 宋立决定,干脆就坐到警察局去要人。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被弄得没了下落?那“保护妇女”的地方,肯定环境恶劣,与世隔绝。否则,赵莹无论如何跟外界会有点联系的。
想象着自己的老婆失去自由,被关在疯人院或囚禁室之类的地方“被保护”着,宋立不禁心急如焚。
星期一一大早,宋立没去上班,而是直奔警察局。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回,他下定决心,不弄出个结果绝不罢休。
他没料到,这一次,他远没上次那么幸运。
负责接待的警察知道了他的来意,连话都懒得再跟他说,就让他在一边坐冷板凳。宋立坐不住了,起身追问他,那警察爱理不搭地说:“你太太已经申请了‘被保护’。你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宋立竭力压住心头的怒气,说:“我想,我有权知道, 那个‘保护’她的地方,究竟在什么地方?”
那警察像看怪物似的抬眼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一副不以为然、嗤之以鼻的样子。
这下,彻底激怒了宋立。他提高了嗓门:“你们把人带走了,难道不要负责吗?告诉我,我太太究竟在哪儿?”
警察耸了耸肩:“无可奉告。”
宋立几乎是咬牙切齿:“告诉你!今天不搞清我太太的下落,我不会离开这里!”
“请便!”警察这回站了起来,直视着宋立的眼睛,“我想,我必须告诉你,在这儿,你应该安静点儿!否则,我们可以以合适的理由拘留你!”
“你的头儿呢?”宋立问。他懒得再跟这很不友好的警察废话。
警察也不废话。他拿出纸笔,写下他头儿的办公室房间号,递给宋立。
宋立照着字条,找到房间号,在那头儿面前状告负责接待的警察。
头儿拿起电话,当即直接向那警察询问情况。那警察在电话里汇报了一通。头儿放下电话,客气地对宋立说:“我的下属是对的。他无权告诉你任何有关你太太的情况。你太太已申请了‘被保护’,由其它政府相关部门负责管理。原则上,已与我们没有关系。你不应该来找我们。”
“没有关系?我太太明明是被你们的人带走的,现在下落不明,怎么能说跟你们没关系?作为丈夫,我不找你们还能找谁?”
头儿是个精明人,一下就听出,问题出在哪儿。他问宋立:“大概,你还不清楚什么叫‘被保护’吧?”
宋立看着他,没说话。
“所谓的‘被保护’......”他刚开了个头,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说着,他拿起电话,听着听着,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好!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他对宋立说:“对不起!我有件急事,得马上离开。我建议你,先回去,把‘被保护’的概念搞清楚,这样,问题就清楚了。”
宋立压根儿没心思做饭。一个星期以来,他和儿子的晚餐天天就是汤面。
儿子已经吃得反胃,可又不敢提抗议,也不敢提任何条件,只能心里更想妈妈。
晚餐,照应儿子吃完汤面,宋立一言不发,沉着脸,坐到一边独自想心思。
隔壁邻居麦克妈妈来按门铃。她替赵莹代收了一个小包裹——上午邮递员来时,宋立家没人。
麦克跟宋立儿子同年级,两人经常上学放学结伴而行。麦克妈妈跟赵莹关系也不错,两人因为孩子的事情,相互走动较多。
“赵莹呢?我怎么好几天没看见她?”麦克妈妈进门后,问。
“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宋立说出了正困扰着他的问题,“你知道什么叫‘被保护’吗?”
“被保护?”麦克妈妈感到奇怪,“你为什么问这个?”
话已至此,宋立觉得,就没必要再绕来绕去,遮遮掩掩了。于是,讲起了自己家目前面临的状况。语气中,充满了焦急、担忧和自责,不由自主地,眼眶都红了。
麦克妈妈见此,似乎有所触动。她告诉宋立,所谓的“被保护”,就是在家庭里,受到暴力语言或暴力行为威胁的当事人,向警察或政府有关部门求助。一般来说,求助者多为妇女或未成年孩子。一旦进入“被保护”,施暴者将不得也无法再靠近“被保护”者。通常情况下,求助者会被送到政府设立的有关机构去,与施暴者彻底隔离开来,或者,将施暴者驱逐出家门,没有警方的许可,施暴者绝对不能靠近家门,更不能接近“被保护”者。
“大概,你现在被警方确认为施暴者。你成了重点被防备的对象,警方怎么可能把你妻子的下落告诉你呢?”麦克妈妈最后说。
宋立此时突然明白过来,为何他追问赵莹的下落时,那警察像看怪物似的看他。
“可那‘保护’我太太的地方,究竟怎么样?是不是极其糟糕,没有自由,就像疯人院或监狱?”
“不,不!”麦克妈妈连连摆手摇头,“肯定不会像你想象的这么糟!”
“为什么这么多天了,没有她的任何一点音讯?我了解我太太。即便她恨我,不愿理睬我,但绝对不会对儿子不闻不问。”
“我看出来了,你是真心为你妻子担忧。这样吧,明天我到警察局去一趟,以朋友的身份打听一下你太太的下落,争取给她打个电话,请她跟你联系一下。我想,你们之间肯定有误会,双方沟通一下,有助于解决问题。”
“谢谢你!太谢谢你了!”宋立一连声地道谢。
麦克妈妈第二天就从警察局搞到了赵莹所在的“妇女之家”的电话号码。但地址,警方却拒绝向她透露。
她打了几次电话并通报自己的姓名,可对方总是客气地说“赵莹此时不在”。她只好把电话号码给了宋立,让他有空时,也试着联系一下。
宋立得到电话号码,如获至宝,接连几天,不间断地连续拨打,可是,对方一听他的声音,就客气地回绝。到最后,干脆就不接他的电话。宋立气得捶桌子打板凳,用尽所有粗鲁、恶毒的语言使劲咒骂,也不解气。
其实,这期间,赵莹也曾多次想过给家里打个电话。可走廊过道里的投币公共电话,纯粹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根本用不了。据说是坏了,而政府没拨出必要的资金,没钱修理。楼里住户都没有手机,若打电话,就必须通过杰妮弗,用她办公室的电话。可杰妮弗已明确向她讲过,“妇女之家”规定,不能给丈夫所住地打电话。
赵莹是个要面子的人。她不愿意把家里发生的这点事情,到朋友中间去张张扬扬,更不愿意跟千万里之外的父母诉苦,那样,不但于事无补,反增添他们的担心和忧虑。再加上心里堵着的那口气还没全消,打电话的事,只能一搁再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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