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的全面文明化：中国式现代化的盲点 人类最初建立自己的社会的时候几乎完全借助于自然力。社会的统治者完全依靠自己的身体或其身体加延伸的部分（如武器）实现社会的统治。如果说人类和动物界的灵长类动物之间具有某种遗传关系，人类社会最初的自我组织方式和灵长类动物的自我组织方式具有某些共通之处。猴子是灵长类动物，而灵长类动物通常也是社会动物。猴王通过自身具备的一种生物物理的自然力管制一群猴子组成的社会。 人类社会的最初形式是专制的组织保证形成一个社会。休谟和密尔这两位英国哲学家都认为人类社会的最初形式是专制的统治方式。我认为，专制的社会就是借助于统治者提供的一种自然力完成社会的管理和组织。这种自然力通常表现为肉体之间的挤压和伤害的暴力，并非共处和互爱的那种亲和的自然力。 社会的文明化不仅仅包括发展生产力，不仅仅包括物质文明，而且还包括精神文明。这种精神文明包括随着社会的演化，社会的成员形成道德观念；人们遵守礼仪和社会规范；人有做人的尊严和平等的社会权利；统治者必须事先获得人民同意才能实行统治；人们能在理性指导下针对他们关心的公共事务进行公开的讨论和辩论；统治者的权力受到法律的约束，而不能滥用权力。
例如，在猴子的社会里，所有的猴子都没有道德观念。每个猴子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有做猴子的尊严。遇到矛盾，猴子之间是不会讲理的。猴子更加不可能说猴王只有先获得其他猴子的同意才能当猴王。 当人们最初讨论有关专制政体和民主政体的时候，他们只关心政体的形式，很少讨论到政体也应该是社会全面文明化的一个重要内容。例如，古代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比较政体的时候说独裁制是一个人统治，而民主制是多数人统治，且贵族制是少数人统治。他还说，如果独裁制变质，该政体的运作就会演变为暴政；如果民主制变质，该政体的运作就会演变为暴民统治。但是，他们很少谈到这也是文明化的问题。 二十世纪以来，学术界和政界的一些人开始关注这个文明化的问题。具体表现是，美国的一些学者讨论政治哲学的时候开始认真研究人文主义、人道主义、人的尊严的问题、统治的伦理问题等。例如，曾经受过纳粹迫害的美国犹太人女哲学家汉娜阿伦特和朱迪斯史克莱开始讨论人类的社会管理的伦理道德问题。史克莱说：残忍是人类社会里的最大的恶。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说，仁慈是人类社会中最大的善。我认为，这就是讨论社会的全面文明化。我们不仅需要物质文明，也要这些精神文明要素。这就是人类社会的文明化伴随单纯地借助于自然力统治社会的形式的逐渐退场，尽管这种自然力永远也不会从人类社会里完全消失。 例如，德国的基本法（宪法）开宗明义：人的尊严神圣不可侵犯。人们也在讨论人的最基本的社会权利也应该得到保障。在文明素养比较高的人群内认为每个个人的做人的尊严的价值高于他们应该得到的物质援助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将人的尊严看的高于其物质生存条件。尊重人的生命的人道主义只是在近代以来才成为很多人的共识。受委托进行社会的统治是起码的政治伦理。尽可能不采用自然力来进行社会的管理也是一种文明的表现。如果我们说民主制度更加容易推进这些社会文明价值观，民主制度和专制制度的差别就不仅仅是尊重多数人的意见或者强调政体是否具有不容置疑的强制执行力的问题，而且也是文明进化程度高低的问题。 马克思是个唯物主义者。他特别强调物质文明的重要性，但是，他忽略了精神文明的重要价值。马克思认为，人类追求社会进步的唯一目的是促进生产力的发展，使人类拥有充分的生活物质保障，而且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人类可以使用暴力，因为他主张暴力革命。他强调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要对阶级敌人实行专政，就是使用暴力镇压反抗的人。他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物质文明进步只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一部分，人类还需要精神文明的进步。马克思从来就不谈人道主义；不谈人的尊严不可侵犯；不谈统治者需要获得人民的同意才能进行统治；不谈人们关心的言论自由的问题，不谈限制权力的问题，等等。 由于马克思的理论的缺陷，列宁领导俄国革命的时候就表现这样一个特点：为了将来能够过上丰富的物质生活而不惜使用暴力。普列汉诺夫批评列宁，表示列宁试图杀死一半的俄罗斯人来为另外一半的俄罗斯人谋幸福。共产党领导的中国革命也具有类似的特点。通过对社会造成巨大破坏的方式夺取政权以便于让中国人过上好日子，但是，暴力革命却冷酷地延续了人类自从动物社会以来就遗留下来的以自然力管理社会的野蛮模式。 今天，中国的政学两界在热烈讨论所谓的中国式现代化。人们只是谈物质文明的进步。例如，中国的现代化的蓝图内包括完整的工业化体系、保证粮食供给的农业生产体系、发达的教育体系和医疗卫生体系、环境保护措施以及消灭城乡差别等等。这些大多涉及物质文明或者为了物质文明的进步，但是，中国的发展纲要中没有那些精神文明要素。因此，虽然社会在现代化，但是人们的道德在崩溃；政权镇压抗议的人，而不给人们做人的尊严，也没有言论自由。政府也不经人民同意就掌权；宪法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签订的契约，但是，掌权者又不遵守宪法，因为党凌驾于宪法之上。这个中国式现代化缺少很多文明要素。这不仅和马克思的理论有关，也与中国有史以来的东方专制主义传统有关。毛泽东就说，他是马克思加秦始皇。 西方国家既有物质文明，也有精神文明，而中国式现代化只追求物质文明，忽略了精神文明。这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差别，而是两种社会的文明进化的阶梯不一样。西方的政治处在高级文明阶段，而中国的政治处在低级文明阶段。原因是中国的政治更多地依赖于自然力来管理社会，而西方的社会里具有更多的精神文明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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