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王朔的读者,也是他的崇拜者。甭管别人怎么说他,反正谁也不能否认王朔在我们的社会、人生中留下了的烙印。从流行的调侃语录,到玩世不恭的思维方式,无不有着王朔的痕迹。尽管我也不信他能“一不留神儿写出本红楼梦来“,但对能说出这话的人,着实佩服。 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看王朔还能怎么着。 这么多年来,王朔若隐若现,据说还去了国外闭关修炼,在发达国家待几年,比较不同的体制、物质、文化,必定能有更高的人生领悟,于是咱的期盼就更大了。 然后就是最近的王朔爆发,网上网下的,没见王朔这么疯过,以至于有人说他精神有问题。其实我们多多少少精神都有点问题,所以不敢随便说别人。王朔的“疯话”也当真地看了,而且还看得挺仔细,除了其中有许多八卦能满足对娱乐文艺界的偷窥外,也想看看王朔修成了什么新境界,然后就有点琢磨,然后就有点感叹。 王朔满嘴粗话见谁灭谁,跟他交火者无不一身狼籍,光想问他:你讲理不讲理。王朔说:少跟我这儿装孙子,瞧你装得跟个人物似的,其实还不是一样吃饭打洞,得便宜就占。对手说:你不也一样吗。王朔答:操,我就这样,你怎么着吧。 这个打法,俗称秀才碰上兵,有人说叫文化人碰上了文化流氓,反正也是有理说不清 兵觉得,这个世道就是那么回子事儿,哪儿那么多虚的。 秀才说,凡事总得讲个理吧,怎么能随便骂人。 两边儿都没错,都觉得自己挺有理,就是说不到一块儿去,因为压根儿不是一回事儿。 想当年,咱还没从猴儿变成人的时候,那就叫动物。那时还不叫男女而论公母,社会关系也没那么复杂。公的与公的之间就是为了抢夺地盘和母的而你死我活,而公母之间就是性交繁衍的关系。那时候食物不稳定,还没房子住,更没婚姻介绍所。如果能碰上顿好吃的,有个避雨的树蓬子,下边再有个身材丰满的MM, 搁哪个动物小伙儿身上都得你死我活。不这样,那就没得吃、没得爽,还得断子绝孙。 幸好,咱们进化了。 吃的够了,穿暖和了,房子有了,还炒上了股票。有人吃饱了撑的写小说,有人穿暖和发烧去上网,还有人实在闲得没事了就开了个博。除了这些吃饱撑的穿暖烧的事情外,我们还建立了法律、宗教、艺术、慈善。。。。。。咱们把这叫文明,是人类的象征,是人类社会区别于动物社会的标志。 可动物性并没有离我们而去,文明性、动物性在我们的身上共存,人类社会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文明性和动物性交替表演的记录,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也是我们文明性和动物性的表演。时不常的,我们还会把我们的书和制度都烧了。时不常的,我们还会打上一仗。天灾人祸之后,常常又会回到吃不饱穿不暖去。温饱不足,我们就不免要你死我活些,待吃饱穿暖就又小资萌发大谈文明。在越是低层面的社会中,动物性就越占上风,称王者通常也都是那些动物性极强的领袖人物。在物质基础更高的社会中,不必再为一块面包一片瓦去你死我活了,动物性就一点点被文明性的制度所限制,而文明性、人道主义精神则被鼓励成为主导思想。俗话说人往高处走,世道也如此。所以大家都移民去发达国家,不移民的也希望自己的社会更富足、更安定、更和谐,世界就这样进步,人类就这样进化,社会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一步步的从动物走向更高级的人类社会。 有点扯远了,再回来说王朔。 咱中国这两百年日子过得不好,内忧外患的,外战内战完了还有阶级斗争,所以相比老祖宗风光的时代,当代中国人动物性发挥得比较大,文明性就差点儿,这怪不得平民百姓个人,历史环境所迫也。最近几年,吃饱穿暖了的中国人多了,国家也有钱了,这给了咱们一个机会伤痛之后回归文明,把习惯了的动物性减少点儿,把丢掉的酸溜溜找回来点儿。尽管个人来说,我们也老整不清楚自己该做个动物人呢还是做个文明人,有时侯做动物人得了便宜可心里觉得自己挺不高尚的,可做个文明人吧又老是吃亏失落。但毕竟,中国社会也要向上走,中国人也要想文明进步。而引领着这进步的应该是这社会里的知识精英,应该是这社会里思想在别人之前的人,应该是深刻感受过了更文明世界的人,应是这社会里说话有人听的人物。我以为,王朔应该算一个。 想当年,不论挣钱还是思想,王朔绝对都是“动物世界”里的强者,强到自己都不想跟别人玩了。于是云游天外,要超脱出没了对手的低层面,同时也让我们这些崇拜者引颈以盼,哪怕下次不是红楼梦,也一定得让我们耳目一新吧。所谓又上一境界,就是脱离自己所习惯的方式,进入一个更超前的状态。从革命大院儿中长大的王朔,下一个境界不该还是那大院儿孩子的官痞劲儿吧,五十岁了总不该还喊着抡冰刀吓人吧。可是我看到的还是大兵王朔,虽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们骂得找不找北,却还在用着原来的动物方式,能用文明话说的,非要用脏话说,有理也要粗俗说。虽然痛快,可让人瞅着有点儿可劲儿地把自己往低俗造,还把别人往下拉。咱也能理解在当前中国这么一个环境中,动物性还不可缺,与天斗、与地斗、与阶级敌人斗都缺不了动物性。咱也能想象王朔为了教育社会不得不以毒攻毒,把那些虚头巴脑的酸臭文人骂得狗血喷头,才能唤醒民众。可咱也期望着我们多年景仰,又修炼出关的王朔能给我们点新的内涵,至少在骂完之后,话风一转说出几句超出动物的话来,哪怕宋祖德那厮胡扯之后还要说一句以社会公道为己任。可是,在王朔那里咱看到的还是当年的动物凶猛,而且更加赤裸裸。 也许是世道不好吧。可惜了,王朔,一个才子,夜深人静对话贤达先人时必定也是欷嘘景仰的,可第二天早上起来出门说话时,非把自己整成一动物才过瘾。也可惜了盼着王朔更高一个境界的读者们。当年看王朔小说,看他调侃社会,给人仰视之感,如今看王朔言论成了看八卦了,可惜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