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的一个生意伙伴搭上了几个印尼商人，嚷着要去印尼投资。我找来资料一看，印尼经济还真热，这几年的发展不比中国差，好几个领域的发展速度竟然是全球领先，看中这块市场的人还真不少，各大金融机构关于印尼的研究也是一本又一本。于是纠集了几个PE（私募基金，Private Equity），奔了印尼。
飞机落到雅加达，走到边检，递上护照和十块美元，没有二话盖上落地签证就出来了。可是我一个从香港飞来的朋友却左等右等不见踪影，过了半晌才大汗淋漓的现身，还带来一故事。他没带美元，带的是港币，签证的说不能过，让他回香港换美元。他正原地团团转时，来了一个工作人员，问他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他将情况告知，那工作人员说没关系，我来帮你解决，不过你会关照我的，是吗？（原话：I take care U, U take care me, right?）。我那同伴当然明白，赶紧把手里的一叠远超过签证费的港币递给了他。那工作人员转身拿了钱和证件走了开去，我们那位却冒出了一身冷汗，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把唯一的证件给了一个陌生人，而且是在印尼。好在没过几分钟那人回转过来，一切妥定。后来我们知道那句我关照你你关照我的话是经典，在印尼走到那儿都管用。
当地来接我们的是个印尼华人，叫阿昌，三十来岁，在新加坡、台湾住过，在美国LA读过书。阿昌带我们从机场往住处去时，一路介绍沿路景观。雅加达的大小大概象个中国的二级城市一样，可发达程度大概是个中国县级市的模样，有些高楼大厦，但不多。机场到市中心沿路好多的农田，阿昌一个劲儿地对我们说，印尼正在从农业转型，现在正是资源最便宜的时候。
头一天因为要等其他地方来的人，所以没安排什么商务。来印尼前我们已经收到了很多资料，涉及各个领域的都有。其中我们感兴趣的是一个服务行业（因商业原因不便在此明确），印尼这个行业涉及的材料、设备每年十几亿美元都需要从境外进口，而市场目前基本由美国公司垄断。现在欧洲的设备公司想进入，想在当地扶植自己的客户，所以当地的公司打着欧洲公司的支持让我们来做投资。
第二天一早我们原计划要奔这家目标公司，可我们的当地合作伙伴先带我们去的却不是我们感兴趣的那个公司，而是跟其并扯不上太大干系的另一家公司。我们被告知，印尼方的计划是先注资这家小一点的公司，然后用这家公司来吞并我们原先的目标公司，原因是这家小公司本身也有很好的发展前景。听了这话，我的美国伙伴马上提出了异议，认为这个理由不充分。我赶紧把他按住，咱们先看看再说。
去的路上，阿昌提醒我说让我们提问时稍微婉转些，印尼人不习惯被别人推得太厉害。到了那里，我那几个MBA出身的伙伴们就忙这去看那些报表数字了，我一看有人干这苦力，正好偷懒和那几个公司高管聊聊。公司的高管都是做技术出身的，天下做技术的人都差不多，都蛮实在的。几个钟头下来，我大概明白了他们现在的状况，他们对市场的看法，他们自己对今后发展的计划等。我的结论也就出来了，这公司跟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我对他们的业务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无外乎要找出来印尼方让我们投资这公司的真实原因在哪里。
这原因让任何一个中国人用脚都能想出来，一定是什么人的利益在里边呗，估计是什么官员之类的。可让中国人没想到的是，印尼朋友压跟儿没瞒我们，也没玩儿任何神秘感。当时就告诉我是谁谁谁在里面，这是我们在政府里的老大，我们的生意全靠他。
我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折腾了大半天，那边的MBA们也看完了数字，提出了4个结论5个假设还要求6项补充材料，称要更详细计算后才出最终结论。我着实佩服他们那么半天工夫就能做出这么漂亮的EXCEL表来，于是说今天就这样，We will get back to you asap 之类的。
到了晚上，这边的合作伙伴E先生请吃饭。E先生出身印尼华人世家，老爹也是巨富之一。虽然自己也是半百之人了，因为排行靠后，家族业务上还得听老爹和大哥们的，但毕竟在这圈子里，结交甚广，于是拉扯我们这些朋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一起做的。席间E先生向我们介绍了印尼的国家状况，人口众多、资源丰富。最近几年发展迅速，外资纷纷涌入占地盘。但印尼历史悠久，政治复杂，一定要有可靠的本地合作伙伴。E先生本身在政商两界朋友众多，如果我们能强强联手，必定能有大成。
我的老外同伴们听得云里雾里，我听得如遇知音。嗨，这不就是我当年在北京忽悠老美的吗！只不过我当年是坐桌子那头，今天坐在这头而已。老E说完前半句，我都能接他的后三句。最后，E先生说，你们去把你们的朋友们都带来吧，纽约的、香港的、北京的都来吧，咱们一起在这里做大事。
过了两天，E先生安排我们见一位领导，是他们后边的政治老大。老大非常客气，热情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们，还向我们介绍了他的儿子，小老大，是刚从美国LA读书回来小海归。寒喧几句后就谈到了我们的项目，而接下来的就让我这个以为自己什么都见过的中国人目瞪口呆了。
在中国做生意的人，谁都免不了跟权钱关系擦上点儿边，咱也不能免俗。让张局、李处在会上说句话，这个项目经济效益社会效益都不错，各职能部门都支持一下，明白人一听就懂了。张局、李处给帮过忙后，总要感谢一下，不能让人家白忙不是，怎么也得帮张局李处解决点困难，哪怕给人家部门捐点儿福利也是好的嘛，不过这些交心话都是私下沟通，会上总要堂皇些。
可在印尼这十几人的商务会议上，直接聊的就是我们这边有哪些利益关系，谁会跟我们做梗，怎么摆平，没一点遮遮掩掩。最后，老大说，行，就这样，我找机会跟总统说一下。你说我能不目瞪口呆吗？
从会议出来，到市中心时，正赶上街上游行，阿昌告诉我是要求政府追缴苏哈托家族的财产补偿当年他们迫害的人。现在印尼的新政府领导都是从国外回来的，年轻有理想，正以反腐败作为建立威信的方式。问题是他们太年轻，没经验，虽然大张旗鼓，却朝令夕改，常虎头蛇尾。
开完了跟印尼方的大会，我们这边投资方也开小会。从项目角度来说，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可看到这边能说动总统支持，本地伙伴的实力这么大，我的几个同伴心里有点活泛。我说别介，这政治斗争咱别掺和进去。那欧洲公司是想进来，也一定会支持咱们。可那美国公司都在这里待了几十年了，他们在本地也有合作伙伴，还不知花过多少钱呢。咱能做总统的工作，他们也不会闲着。这么大的采购量已经不完全是生意了，跟外交政治都搭上了边（就跟吴仪去美国采购一样）。说不定到关键时刻，美国哪个州的议员给这边总统来个电话说我这边的工人要没工作了，我还得靠他们的选票呢，哥们儿，I take care U, U take care me。其实这是本地的政治搏弈，咱被拉来做出钱的冤大头，不干。哥儿几个一听，也有道理，那就再说吧。
忙了几天，有一晚吃完饭，阿昌问我们要不要轻松一下，就把我们拉到了雅加达最好的一家卡拉OK。说最好，硬件设备大概北京三流水平吧。也是华人开的，与阿昌相熟。入座后，阿昌问要不要找几个小姐来陪陪，当然要。是要本地的还是要中国女孩？这里还有中国女孩？有，不过你们可能会觉得长得一般，因为据说最好的都去了澳门，差一点的到了上海，最差的才来这里。这我倒还是头一次听说。阿昌接着告诉我，中国女孩在这里的价格要比本地的贵一倍，而且特别傲，客人都要给她们点烟，象公主一样。大概阿昌的中文实在太烂，公主这词差点没让我晕过去。
当然找了几个本地女孩，要的就是风土人情嘛。语言不通，对当地歌厅的规矩也不清楚，也玩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当应个景吧。陪我的那位一个晚上背对着我抽烟，只看到侧影身材不错，虽然我那几个朋友跟另外几个女孩打情骂俏，我这儿可是连手都没碰一下。几位小姐不断要吃喝的，阿昌告诉我她们有提成。我明白，这都是国内好多年前的方式了，如今国内高档歌厅的管理恨不得都ISO9000了，这种让客人不舒服的小花样早被淘汰。歌厅里的歌倒不少，最多的是中国歌，都是最近流行的，咱的文化都侵略到这儿了。本地人就用他们自己的拼音唱中国歌，此外是英文、日本、韩国歌。喝酒唱歌也就两个钟头，结帐一算800美元，赶上天上人间了。我那香港哥们儿跟他那个小姐刚才打的火热，临走这会儿正嘀咕着什么，估计是想把人家带回住处去。过了一会儿一脸沮丧地回来了，人家死活不跟他去。坐了一晚上背对着我的美女却突然递给我了一张名片，我一看上写高尔夫俱乐部市场经理。我正糊涂，阿昌向我解释这就是她白天的正式工作，晚上出来挣点外块。可能她觉得你人不错，想请你去她们那里打球。我这才明白，原来是位良家妇女，幸亏没去摸人家手。不过，靠，刚才那50美元小费也太好挣了吧。
（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