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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国家的人有将爱情称为chemistry的说法，仔细想想这个词的确是妙。化学的世界是一个无限繁杂，无限变化的世界。人类的爱情也概莫如此。人之为人，首先就是因为他拥有思想，一个深不可测的内心世界。某种程度上说，爱情远比化学更复杂。两颗心的撞击与共鸣，包括了世间所有可能的排列组合。一个化学方程式尚且有解，而爱情方程式则是有无穷解，即使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句话语，都有可能产生一个轰轰烈烈的化学反应。在这方面，即便是“最深的蓝”，也只能望“爱”兴叹。然而，对于这道“没有最深，只有更深”的方程式，鲁迅先生却解得直截了当：方程的根只有一个，阶级。因此断言：焦大不会爱上林妹妹。
乖乖，原来只晓得鲁迅先生弃医从文，想不到化学方面也是信手拈来。但这种把一个可能的根作为唯一的根的做法，是不是有点“一言以蔽之”的以偏概全？倘若爱情的阶级性如此斩钉截铁，那鲁迅先生又如何解释吴妈拒绝和自己的阶级兄弟阿Q“睏觉”，甚至又自编自演了一出自杀秀？可见除了社会地位这个共性，还有其他元素在参与这个化学反应。看来，要解开这个方程式，IBM做不到，鲁迅先生也做不到，而好莱坞却做到了。
好莱坞这个“资产阶级腐朽文化的温床”，却通过一部部饮食男女的电影，让全世界劳动人民心甘情愿地掏腰包，这个工夫起码也属于超一流的段位。永远忘不了哈佛校园里富家公子哥和家境平常的女学生之间演绎的那个生死不渝的love story，忘不了Sleepless in Seattle里Meg Ryan和Tom Hanks 跨越美国大陆的心灵之约，忘不了那个游戏风尘，最终在一个亿万富翁那里找到真爱的Pretty Woman，忘不了unchained melody的音乐声中穿梭于阴阳两界的人鬼情未了，当然也忘不了Titanic甲板上穷小子Jack和富家女的迎风展翅……听说好莱坞的电影公司在样片完成后会随机邀请一般观众观看，针对样片反映出的问题再进行修改，而不是急于拿到职业影评家那里去宣传鼓噪，只这一招就占了先机。其实，好莱坞的电影老板们最清楚，这道爱情的方程式看上去最复杂，其实最简单，靠的就是那么一点点作为普通人的common sense。
由此想到一部前苏联小说《第N个》（N是几记不清楚了），讲的是苏维埃革命时期，一个红军女士兵和一个白军军官同时流落到一个荒岛上，两人由相知到相爱，而当白军军官走向营救他的船时，他成为了死于她枪下的第N个。这部小说震撼我的倒不是最后的那声枪响，而是两个阶级背景完全不同的人竟然能够共浴爱河。相比之下，中国电影在这方面则要隐晦得多。还记得从小到大看了N遍的《英雄虎胆》。那个深入虎穴的侦察英雄和那个美丽可人的女特务阿兰， 应该算是一对英雄美人的黄金组合，而阶级关系又使他们势不两立。有一个镜头是侦察英雄搂着阿兰跳舞，当时我就想，要是让普鲁斯特给他们两人来段现场意识流的描写，一定有趣得紧。让我惋惜的是，胜利到来之后就没有了下文，我自己一厢情愿的安排是阿兰通过接受再教育回到革命阵营，与侦察英雄喜结连理，只是不知道这对患难情侣能否渡过文革一劫。
抛开这些可能被指为“童话”的电影和小说，现实世界又如何呢？焦大对林妹妹真得不来电吗？
卢梭在《新爱洛伊斯》的序言里说，那些描写巴黎上层贵族生活与情感的小说，把外省的乡下人一个个羡慕得不得了。原本说定了要娶邻居家的女儿，看看书上贵妇们的派头，立即就看不上眼了。大家都到巴黎来打工，人人都想跻身上流，结果作了妓女、做了流氓的，罄竹难书。这里是被剥削阶层(或者叫“下等阶层)的一种普遍心态。再看《红与黑》和《孤星血泪》，看得更加通透。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尽管焦大的价值观、人生观、审美观和世界观，以及”朴素的唯物主义辩证法“，和林黛玉比起来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上层社会的文化成就与意识形态，并不单单对地主阶层的红男绿女，同样对农家子弟也有着如痴如醉的吸引力。下层人对于成为上流成员的这种热切向往，大大超过了对于满天神佛所允诺的彼岸世界的向往。上流成为底层的一种牵引。
三亩水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是每个农民最大的心愿。老婆孩子挤在一张床上睡，可见没有三居室，没有保姆，还仅仅是一个自耕农的架式。进而成为中农，富农，小地主等等，更需要一生的积攒与辛苦。当年就有许多这样的焦大们刚刚成为焦老爷，便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了一只脚。
而林妹妹还在更远的地方。军队里面的焦大有福了。辛苦种地的焦大企图通过财富的积累去接近天边的林妹妹，但人家说：这种财富是不正义的。而造反杀人的焦大则企图通过战功赫赫去接近林妹妹，他们成功了。他们纷纷抛弃了乡下的原配，纷纷再娶城里细皮嫩肉的斯文女子为妻。鲁迅先生早夭，竟没有看见这一幕。不过他笔下的阿Q也曾幻想革命造反之后到地主小姐的牙床上滚一滚。另外，《红楼梦》中也有一个暗喻，便是比林黛玉还要不染尘埃的妙玉，在破落之际就被一伙连焦大还不如的焦大们掠走了。《红楼梦里的焦大的确命苦。他当年出生入死，把荣国公从死人堆里背出来，也便是梦想封妻荫子。因为不得实现，所以破口大骂。即便在阶级对抗的关卡，那李自成天天想着的也不过是一日三餐，妻妾成群。洪秀全更是猴急，从揭竿而起时的一个老婆，到打下长沙后就有三十来个小老婆，到南京达到五十出头，方才拉了个涨停板。
科举制的出现，为农家子弟跻身上流提供了正规的途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布衣可以封相，就使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情得到了合法化的宣泄。它怂恿和鼓励焦大们通过合法的方式去接近自己心目中的林妹妹。有了高中状元的想象空间，就有了胆量先到后花园和小姐私订了终身再说。对小姐们来说，则是一种类似于期货的风险投资。初看《人生》的时候还为被高加林抛弃的刘巧珍而愤愤不平，不料上大学后发现这样的高加林竟也不在少数，可见首都或省城的林妹妹，比那县城里的林妹妹还要林妹妹。焦大爷进城后的幸福生活，社会学上有一个专用名词，叫做 “城市化”。
综上所述，现实中的焦大如何才能爱上林妹妹呢？大致有三种法门，一是种地挣钱，二是杀人造反，三是读书科举。因于此，上个世纪40年代的梁漱溟就认为中国古代没有阶级之间的判若鸿沟，上下九流不断循环往复，正所谓流水不腐，我想这个论断至少是部份得接近了“国情”。
上大学时有同学偷偷递给我一本书，用牛皮纸包着，开始以为是手抄本，打开一看是瓦西列夫的《情爱论》。书上序言里说，他用唯物主义的立场否定了拿破仑关于“爱情是一种魔鬼的力量”的谬论，他用无神论打破了高尚爱情与宗教信仰相关的神话，并无情揭批了马尔库塞的爱欲解放论。他指出，苏维埃人的爱情产生于社会主义革命和内战的烽火之中，产生于社会主义建设的热情之中，并“经受住了反法西斯战争的考验”。但这种真正的爱情还不完善，更高级的爱情是什么呢？其本质应该是男女之间的“自由的同志关系”。
呵呵，原来是本笑话大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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