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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点群侠谱 |
2007-09-24 17:02: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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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武术凡千年而香火不断，但到底什么是武术，学问家和练家子都是莫衷一是。我当年的师傅号称青岛第三公园派的掌门，授业之余自是还要传道。师傅说，武功分三等，一等曰武技，强身健体，修身者也；二等曰武术，于“技”之上而钻研成“术”，由凡俗进入江湖，可自成门派，为一家之言，齐家者也。三等曰武功，是集武术与武德为一体的大乘境界，此时才能于凡俗和江湖间来去自如。而“德” 之大者又是为国为民，所以武功者，治国平天下也。
象我这样的俗家弟子，离庙堂也高，距江湖也远，这修齐治平中的微言大义，只有待日后的风霜历炼中体验个中三味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庙堂与江湖，二者之间大有渊源。数往昔，历代武林高手不知凡几，但真能在青史或野史上留名的侠客义士都曾与当时的政治发生颇深的纠葛，那些隐逸于山林草泽、渔樵耕读之中的绝世高人，是很难被历史所认知的。荆柯若非“图穷匕见” ，以其五蠹之身绝上不了太史公的《汉书》；少林寺当初倘非独具慧眼，“十三棍僧救唐王”，把宝押在前途未卜的李世民身上，少林一脉又如何能成为武学之泰山北斗？金庸《倚天屠龙记》中有云：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在历史上也是有前科的。相传吕留良的女儿唤做吕四娘，便倚天剑出，割去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雍正帝首级 (这段野史也能被费正清先生的正史收录，我对他从此也是刮目相看) 。可叹吾国中世纪以来似乎缺乏尚武精神，宋以下更是文胜于质，每遇狂风，则斯文扫地。这一点就常常令壮士扼腕，英雄落泪。
第一个站出来鼓吹尚武精神的，是任侠好义的谭嗣同。大刀王五受人之托潜入皇宫，欲救出光绪帝南面为王，实在是武术家与政治家结成的战略合作伙伴的救国尝试。接下来的义和拳，更是一次全民勃起的尝试。满朝文武几乎都对这种设坛做法的国术，寄予了睡狮梦醒、中华振兴的厚望。领略了洋人的船坚炮利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并非东亚病夫，老祖宗传下来一个三拳打死镇关西的法宝，叫做武术。虽然这些尝试半途而废，但从太平天国到义和拳，武术救国的传统已经根深蒂固。20世纪初，霍元甲在津门打死俄国大力士，举国振奋，不亚于当日的沈阳五里河。
接下来就是孙文，在民国大总统的宣誓就职仪式上，特意举行了武术表演。孙文兴高采烈，叫自己的两个侍卫也下场，来了一段竹节钢鞭和八卦剑。孙文得意忘形地说：“中国的拳勇技击，与西方的飞机大炮有同等的作用。”
要论武功，二十世纪中国集大成的代表人物，霍元甲和孙文都还算不上。荦荦大者，要数佛山黄飞鸿了。 飞鸿五岁从父习武，终以“无影腿” 独步天下，后成一代宗师，与同时代的霍元甲并称南北双侠。黄师傅当年曾随刘永福入台抗日，立下不朽功勋。虽然黄师傅武功了得，但这个武术大师加民族英雄的形象，多半还是香港自四十年代起的一百多部电影慢慢包装出来的。宝芝林、无影腿和十三姨，于我辈已是耳熟能详。拜港片所赐，黄师傅的无影腿在电影中连洋鬼子的火枪都闪避得开，终于验证了孙文和义和拳大师兄的豪言。不过跟霍师傅一样，在华洋过招的擂台上，两位大侠终能为意绪郁结的同胞挣回一点面子。怎奈何国运衰竭、道统沦亡，一个耍功夫的汉子又如何能挽狂澜于既倒?
再后来，就革命了。革命派里，其实也有不少货真价实的武林中人。最著名的两个头领，一个是元帅贺龙，小小年纪就操练枪棒，拜师练功。十二岁棒打清兵和两把菜刀闹革命的故事也是脍炙人口。另一个是大将许世友，相传是正宗的少林弟子。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国术洗尽了铅华，退隐回江湖，披上了文化的\"功夫衫\"。在中土经历了史无前例的浩劫中，海外华人族群却诞生了一位盖世豪侠----李小龙。他的时代意义至今还有待发掘，窃以为，将李小龙的牌位请进民族英烈祠里也属实至名归。李氏的功夫剽悍刚烈、飞扬豪迈，不但令国术从优雅的观赏层面向着“实战性”回归，更关键的是，只有他才真正把中华功夫从国人家传箱子底的黄卷密笈中解救出来，点铁成金，使之虎虎生风地进入了世界文化之林，成为一个人人皆心领神会的象征符号。西方人在中餐馆之外所能知道的有关中华文化的片段，都是拜李小龙所赐。当着洋人说“李小龙” 他们大半是眉头紧锁，要提那Bruce Lee, 他们一定竖起大拇指，“Kungfu!”
先河一开，另一位功夫巨星便应运而生了。香港的成龙红遍欧亚，英国女王颁令授勋，好莱坞帝国也欣然接纳了这位Jacky Chan。成龙是戏班学“小武”的梨园弟子，对如何弘扬功夫的表演性、观赏性、戏剧性深得其中三味。最令人击节赞叹者，是他尽可能地淡化了暴力成分，无论拳脚或器械，都如同玩杂耍，妙着连珠，招招逗笑。你不可能在他的电影里体验到李小龙式的刚猛凛冽，却看得捧腹开怀，虽悬念丛生而后皆大欢喜。你会置疑成龙的功夫“不真”吗？他可是从来不用替身的。就其近乎夸张的身手和谐趣搞笑的即兴表演，足以尊他为江湖一“笑侠”。
要说武学的正宗，还在我中土大唐。所以要论武术的出口，中土就有明显的比较优势了。瑞典的ABBA乐队的英文歌曾经席卷欧美，但说到摇滚还是首提Beatles。这不，从我中土就打出一人，唤做李连杰，出口商标Jet Lee。李的功夫当然是不容怀疑的了。比起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李在名分上更胜一筹。他是蝉联几届的中国武术全能冠军，倘再来一回“华山论剑”，几千招下来，众奇侠也得退避三舍。然而李的功夫秉承了中华国术长期以来文治化的潮流趋向，若论身姿的轻捷潇洒，果是无人能匹；至于力度与气势，那就得回头找李小龙了。也许是机缘凑巧，李连杰正是凭黄飞鸿系列才在香港真正站住了脚，进而杀奔好莱坞，进一步充实他的外汇存底去了。
当年韦小宝在少林寺要学武功以自保，那澄观告诉他，从少林长拳练起，练到一指禅，进展神速的人只不过三十六年便可练成。韦小宝嫌慢，便只练般若掌，如此也需二十年。韦爵爷又提出干脆不练内功，只练招式。澄观说，那也要数十年寒暑才有小成。不过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当武术成了舞术，拍电影成了吊钢丝和玩电脑，风流俊俏的小生、回头一笑百媚生的花旦乃至刚出炉的稚嫩新星，也就无师自通，立地成侠了。这些摩登英雄们在影片中飞天遁地的神勇，决不比武林高手稍逊风骚。它日在电视上看到章子怡为Visa卡拍的一个广告。章小姐一身黄帮主的扮相，于电光石火间大闹西餐馆，最后扔不忘用Visa卡结账，端得是潇洒爽快，堪称舞侠之花魁了。心中可叹韦小宝生错了时候，否则在我中土进入WTO的大背景下，接一个Master卡的广告，也去洋人那里打上一回，于国人是提气醒神，于己是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
点遍我中华近代群侠谱，从霍、黄的武功，到李小龙的武术，到李连杰的武技，到章小姐的舞技，是一茬不如一茬了。九阴真经逆练到这个份上，已是无拳无勇、脾虚膝软。太史公曰：中华武术本是常青树，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我想，这大约也是可能的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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