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就想写写墨西哥的免费医保,特别是看到国内很多人看不起病的报道,更觉得墨西哥政府虽然很腐败,但还是为穷人办了很多好事,其中几乎覆盖全民的免费医疗体系是其中最重要也最值得称道的一项利民政策。

春节前夕,先生外出不小心踩空了台阶, 整个人摔倒下去, 左手肘重重地撞击在地上,当时就红肿出血,疼痛不已。 但因为手指还能活动,他自己认为没有骨折,所以没有及时就医。后来我看他疼痛不减, 坚持让他去检查一下, 他才于周一也就是春节那天去了本区社会保险中心医院的急诊部, 打算拍个片子, 让我可以放心。谁知道片子拍出来一看,情况远比他自己感觉的要严重得多, 肘部骨折错位, 医生说必须手术。 拿着转院单,我们很快就驱车到了墨西哥城北的一家骨科医院Magdalena de las Salinas de IMSS。

这家骨科医院是墨西哥社会保险局(INSTITUTO  MEXICANO  DE SEGURO SOCIAL,简称IMSS)下属的专科医院之一, 无条件接受本地区的各个中心医院或家庭医院转来的骨科病人。 先生拿着转院单, 直接住进了急诊部观察室, 等待住院部有空置病床后才能安排住院和手术. 这时大约是下午五点左右.

我曾陪先生住过好几家医院的急诊观察室。总的来说，急诊观察室大同小异:都是设在一间很大的病房里,  大小类似于大会议室或小礼堂 ， 里面有几十张病床, 病床很高很窄，有轮子可以推动，如果病人很多也可以很快增加几张床位。病房里急救设施应该很齐全，我观察到有很多固定的供氧管道和血压计，也有观察心脏跳动的小屏幕， 不多，但是可以移动， 估计这是根据病人的需要才使用的仪器。 病房里有很多滑动隔帘，很容易就成为一个个隔离的小病区。病人一经收治， 就要换上病号服，一个很简单的背部开口的布袍，上面有两根带子，简单系好后非常方便医生对病人身体各部位的检查。病人自己的衣物鞋袜包括内衣内裤都要全部交给家属带出去， 除了一瓶饮用水和一卷手纸之外， 急诊区不允许病人存放任何多余的物品。 医生和护士有一个专门的开放式办公区，可以观察到整个病区。所有的病人必须躺在自己的病床上。护士很快就会给新病人挂上吊瓶，然后根据医嘱，一切需要的药物都通过吊瓶的方式注入病人体内。 因为病床很高，上下床很不方便， 需要如厕时必须借助脚踏才能上下床，因此部分病人的大小便完全依靠便器，如果没有家属在旁则完全由护士小姐帮忙。有专门的工人清洗便器。 为了保持良好的医疗秩序, 任何病人家属都不得滞留在内, 但也不能远离, 必须24小时守候在外面等待通知。  一般而言, 病人不可以在急诊部住三天以上, 要么是治愈出院, 要么是转往住院部接受手术或继续治疗。 在急诊部，每天有四次探视病人的时间，分别是早晚6点，中午和深夜11点， 每次探视时间为半小时，在这半小时的时间内，家属可以帮助病人做一些护士没来得及做的事，比如大小便，再比如帮助做一点个人清洁，或者扶病人坐一坐，聊聊天。但最重要的是听取医生通报病情 ，了解治疗情况。 除了四次的探视时间外， 家属不得远离，因为如果病人有紧急情况，随时都会传唤家属进入急诊室。家属等候的地方跟候车室差不多，碰到人多的时候，连坐的椅子都不够。 我在多年以前有过在急诊部外边等候三天的经历, 苦不堪言。

等候虽然苦不堪言, 但更多的感受却是安心和放心。 因为从进院那一刻开始, 医院除了对病人实施一切必要的医疗手段之外，还对病人的一切需求实行全方位的大包干。  作为病人家属, 你不用担心你的钱包没有钱, 不用操心病人是否饿了, 因为社会保险医院是100%的免费服务，病人所需的一切药品治疗检查手术食宿 ， 甚至，大小便失禁的病人的尿片都直接由医院免费提供。 如果对口医院不能确诊，还会有护士陪同，用救护车转到更高一级的医院或专科医院由专家会诊。 2001年，先生因肝硬化导致胃部大出血， 在一家区中心医院急诊部，动用了所有的医疗手段，都没有止住出血，前后输血多达六包，可是拉出来的仍是血便。最后由急救车护送去墨西哥社会保险局下属的21世纪医院，由该医院的专家作了最终诊断。 据说21世纪医院的设施与世界同步，不比美国医院的设备差，是墨西哥境内对各种疑难病症作最终诊断的权威医疗机构之一。

这一次先生在急诊观察室没有等待很久，半夜时分就转入了骨科医院住院部的一间单人病房。 根据病情，家属可以24小时随护在身边。

先生也算得上是医院的常客，住过几次双人病房，条件最差的一次是四人病房， 但是都有隔帘可以隔成为半封闭的独立空间。 看来即使是免费医院，也还是尽可能的照顾每个人的隐私。 只有这一次住进了一个带卫浴的单人病房， 我想可能是因为很多骨折病人都行动不便， 为了方便病人如厕和盥洗， 才隔有比较多的单间吧。 住进病房后马上就有医生来检查，然后根据医嘱，不同部门的检查一个接一个。 因为先生患有肝硬化，全身状况不好，血色素只有正常人的一半，肝肾功能都有问题，医生对他的手术非常慎重， 几乎每天都要做各种检查，验血验尿之外，还做了心电图，X光，查了胸腔，排除其他地方的摔伤可能。 除了医生护士之外，每天还有川流不息的走访者，首先是营养师来了解病情制定合理膳食，然后是一天三顿送餐的食堂员工，每天中午来更换床单被单和病号服的辅佐人员， 来给房间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人，此外，还有一些督察人员，比如检查医疗器械被单床单等医院财物的， 查核病人身份验明正身的，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每天都有人来督促病人洗澡， 行动不便者还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独具特色的我认为是“社工”， 他们的具体任务应该就是与病人家属联系沟通。我跟他们多次打交道，因为先生以前住院,几乎每次都需要输血。输血前后都是由社工来通知家属派人去血库献血， 并在献血后登记在案。  墨西哥的市场上是不能自由买卖鲜血的。国家设立了血库（BANCO DE SANGRE）, 需要输血的病人可以指派家人朋友前往献血，然后由血库统一管理，把病人所需要的血液或血浆分派到所住医院。一般来说，根据所需要的输血量， 要求派送不同数量的献血者前往献血。最多的一次我找了6个人前往血库。社工会在通知时给我一纸说明书， 上面列有对献血者健康状况的很多项要求，除此之外，在血库抽血之前还有一个血液检查，不合格者需要退换。每个人的血液都是单独包装，上面有献血日期，血型和献血人姓名电话等资料。 正是这种献血方式保障了免费医院的血液供给， 也多次挽救了我先生这样的经常性肝硬化出血者的生命。前面说过最多的一次连续输血六包。也就是说，六个公民为挽救先生的生命贡献了他们的鲜血， 但把他们组织在这条生命线上的正是墨西哥的社会医疗保险制度。这一次同样如此，为了保障手术成功，在确定手术日期后，又给先生输了两包血浆。而我，则再次派送了两名献血者。

手术很成功。先生说什么时候做的手术他都不知道，醒来已经在观察室。一天之后，带着医嘱出院，就这样一周的住院结束了，一分钱没花。 也许完全恢复还要假以时日，但危险的时候已经安然度过了。换了是你，能不感激墨西哥社会保险医疗制度吗？

我觉得墨西哥人很幸运，因为他们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医疗制度，也许它的医疗条件还很差，服务也还有待完善的地方， 但是它最伟大之处，就是给了每个人就医的权利。 对于墨西哥人特别是穷人来说，功在千秋，功不可没。

注：墨西哥的免费医疗保险在理论上说覆盖了全体居住在墨西哥国土上的人民,包括外国人，主要是通过三个体系实施的.可以简单地用中文分别称之为公保（ISSSTE）社保（IMSS）和民保（SEGURO  POPULAR）. 我先生属于社保体系。以后有机会详细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