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奶奶常常会收到四叔的汇款,金额一般是五元或十元。奶奶这时会说:“信到人到,钱到心到。”这样的话给老农打下了深刻的烙印。1974年元旦,老农一次领到三个月的津贴,于是赶紧给家里寄去十元钱。自参加工作以来,每逢岁末年初 — 春节即将来临的时候,老农都要筹划着给老家寄钱。即使现在两位老人都不在了,也要给二姐和妹妹寄一点儿钱。其用途不是救急扶贫,而是亲情的一种表示方式。可是倒退个百八十年,海外游子给家人的汇款可谓命脉所系,那是养家糊口的救命钱!老农近来收到两枚侨批封,深感批一封,情义无价! 所谓的侨批封是早年流行于南洋与东南沿海侨乡之间的一种特殊的文化载体,银信合一,以汇为主。自鸦片战争后,广东福建闯南洋者与日俱增,据估计抗战前闽粤两省移居海外人数达八百余万。华工要给家乡妻儿老小寄钱,批信局应运而生。批信局采取代收代写甚至代垫付的方法为华工服务,将所寄资金留在海外批信局 ,将信件打包,到当地外国邮局按总包重量交付低廉邮资,而不是按国际惯例计件计费。据业界人士回忆:“海外侨批,一般都能如期在当天上午十时左右从邮局领出,逐封加盖当日邮戳,复核无误,加贴回批。会计则稽考存欠,如果账款不足,欲放欲留,统由经理立予裁决。每次来批,不论多少,利于当晚办理清楚,且通宵达旦,务必悉力以赴,盖明天一早,必须赶赴多处舟车第一帮。”由批脚走乡串户、翻山越岭将钱与信送到侨属手中。据估计,1930年潮汕地区收到侨汇约1亿银元,回批130万封。如果加上福建、海南的侨批,一年该有几百万封了,百年的时光,汗牛充栋啊。目前在潮州和泉州搜集到几十万封,2010年4月,闽南“侨批”入选国家档案局第三批《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2013年6月侨批档案申遗成功,入选世界记忆名录。
从集邮的角度看,侨批封的最大缺憾是没有邮票以及外国的盖销戳;但是往往会有批信局的木质戳记,批次编号以及用“苏州码”或“花码”写的批信局暗记;并且多出了一个汇款单的内容。早期的信封大都为红条封,二十世纪20年代初香港永发印务有限公司开始印制带有千字文的信封和批局宣传封。1928年起永发公司开始大量印制山水画图案的侨批封,常见的有:陶怡松兰、云壑秋高、元章拜石等。这些以红色为主色调的山水画颇有古韵,为今天的集邮者留下了美轮美奂的侨批美术封。 第一封信是许沐信寄往潮安县山兜乡(今潮州市潮安区金石镇仙都乡)瓦窑的,收信人为炳合嫂。信封背面有“新嘉坡 再和成伟记信局”的椭圆形戳记,这是著名侨领李伟南于1910年创办的也是唯一延续百年的信局。此外还有汕头的落地戳,估计日期是民国27年。一般来讲,海外华工的侨批封大都是寄给父母或妻儿的,而这一封却是寄给异姓嫂子的。一个猜想就是许沐信与池炳合结伴闯南洋,或许是矿井事故池炳合不幸魂断他乡,许沐信念及兄弟情义又可怜孤儿寡母,便不定期地寄一些银两周济炳合嫂。若此,许沐信,义人也! 第二封信是杜来宾寄给澄海县莲阳上社老家奶奶的信,奉寄国币十二元。一般来讲,孙子对祖父母只有孝敬的义务而没有赡养的责任。这笔钱在当时农村也不算小钱,应该是一笔生活费而非祝寿的礼金。或许杜来宾幼年失怙恃,由祖母养育成人,如今反哺。其实这样的祖孙关系古往今来并不鲜见。老农就是在祖母规矩下成长的,老人家的恩情没齿难忘;老农所尊敬的一位老师孙先生不足四岁失去父母,其祖母在接连丧夫失子的打击面前并没有倒下去,将七个未成年的孩子抚养大,而且个个大学毕业,成为各自领域的知名专家。如今孙先生年近八十,每每提起祖母还情不自禁;深孚众望的藏家自拍君的众多珍藏源于其祖母,料想小姑娘聪明、乖巧、漂亮,深得老人家欢心,便一股脑儿地将家底传给了她。自拍君在展示算盘时还要说一句:祖母就是用这把算盘教我识数的!《陈情表》展示了感动千年的祖孙深情:当读到“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令人潸然泪下!孝,一个民族的基因。 “批一封,银二元,叫妻刻苦勿愁烦,叫儿着读书,教伊勿赌钱,田园恰苦做,猪仔哩着饲,待到赚有钱,归家来团圆。”这首曾流传于潮汕地区的民谣,就是闯南洋客对妻儿的期许与嘱托,维系华人与家乡的纽带就是侨批。侨批,记载着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群体的精神与生活,海外华侨创造的“敦煌文书”。 2015年12月21日于哥伦比亚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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