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底有沒有自由意志，這是人類自有思想以來就爭論，一直爭到現在還沒有結果的問題。今天我把相關的有趣觀點歸納一下，雖然尚不能得出結論，但總可以向最終結論推進一小步。由於人的渺小，未知的東西太多了。反之，我們也不能由於渺小就放棄，走向不可知論。畢竟人還是有主動性的，也許這裡就有自由意志，Free Will。

根據維基百科，自由意志有宗教的，法律的，道德的和科學的不同含義。自由意志是相信人類能選擇自己行為的信念或哲學理論。通俗的說就是人不完全由大腦來控制，人的自由意志擁有對人自身的最高管理能力，超過大腦本身。自由意志被認為產生道德判斷而受到眾多宗教支持。在宗教範疇，自由意志可能意味全能的神並不完全控制個人的意志和選擇；在倫理學裡，自由意志意味着個人在道義上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在心理學上，意味着心靈而非僅僅神經，控制身體的動作；在科學領域，自由意志可能意味身體的動作，包括大腦在內，不全由物理因果所決定。為了討論方便，暫時可以求同存異，把其中不同的理解忽略掉，尋找其相同的方面，得到大家都能部分接受的大致涵義。因為本題目討論的主要是有沒有，存在不存在，而不是細緻的描述定義。有無是第一位的。

認為有自由意志的觀點認為，由於人是上帝GOD創造的，在創造的過程中，上帝給人設計了這樣一種能力，即可以自由地作出選擇，且這些選擇並不受外界的強迫，自然地決定人的行為符合上帝創造人最初的意圖，也就是愛。愛自己，愛他人，愛上帝。為什麼上帝不越俎代庖，把人當木偶來操縱？可能是有意而為之，為的是讓人通過美醜善惡的選擇淘汰，在自然過程中提高人的屬性。自由意志對佛教來說並不是一個重要概念。佛陀容許他的僧侶在行動及思想上的自由，但不一定要引申出自由意志。因果決定論是佛教的中心命題。佛教有“八識”之說，除了眼、耳、鼻、舌、身、意、我六種“根識”外，還第八識“阿賴耶識”又稱“藏識”，其功能就是收納訊息並加以儲存、處理與轉化。藏識在沒有“意識”參與的情況下運作，在背後支配着意識。伊斯蘭教認為神是全知全能的，恆知一切。但自由意志在這兒仍舊有重要作用，人必須為他的言行負責，經文中也提及：“沒有人該背負着他人的重擔”。 自由意志對天主教極為重要，聖奧古斯丁和聖托馬斯是早期主要的提倡者。猶太哲學則強調，自由意志是人類靈魂本質的產物，因此希伯來語用表示“呼吸”的字根“nshm נשמ”衍生出的字“neshama”代表靈魂。

認為沒有自由意志的觀點有很多，比如預定論Determinism，認為有一個全知全能的上帝，不受時空限制，在控制宇宙所有的過去未來。數學家Laplace認為，世界在創造之初，經過多少時間，會運行出什麼結果，當時就已經決定了，一切都是完全根據永恆的物理定理而演變。不定論Indeterminism，認為未來不可預定，因此沒有因果關係。還有兼容論，“兼容”是指自由意志與預定兼容，兼容主義者不相信兩者有矛盾。意志雖然會被預定所局限，可是人的行動還是自由的。再就是行為主義。俄國巴夫羅夫用他的狗做了個很著名的實驗，每次餵的時候都搖鈴。結果條件反射，狗聽到搖鈴沒食物也會流口水。 後來心理學出了行為主義派，哈佛心理學家史干那是行為主義鼻祖，提出人沒有自由意志，他認為，人所有一舉一動，有如狗流口水，都是一種遠程條件反射，因為以前有過某種經歷，換句話說，人的任何行為，只有兩個因素：遺傳；一生的環境和經歷。有趣的是，計算機學的一個分支“人造智能”，斷言根本沒有自由意志這回事。人造智能，就是用計算機模仿人的智能。1997年“深藍”（Deep Blue）計算機，擊敗了國際象棋冠軍。計算機越來越聰明，自然有人會問：有沒有可能，有朝一日進步得跟人腦一樣、甚至超越？最著名的人造智能專家都認為是肯定的。計算機沒有自由意志，人也沒有。

我以為，討論自由意志的有與沒有，就像討論神的有與沒有一樣，不會有結果。在現有的人類發展水平下，現有的科學發展程度上，還有太多不能證明的東西，不必冒然下結論。但不能因為有局限，就放棄。就像在討論無神論是不是宗教時我的觀點那樣，與其咬文嚼字，精確地給某樣事物下定義，不如模糊數學一下，先大致上確定這一事物的屬性，然後把討論重點放在承認或不承認這一事物的存在，對於人類的現實以及未來，將產生什麼不同的影響和作用上。這比定義得簡明正確，意義要大的多得多。

承認或不承認自由意志，對人主動地提升自己和被動地放棄自己，起着很大的決定作用。現實中，有的人不斷地自我修煉，自我完善，有的人自暴自棄，隨波逐流，根本的原因在於相信或不相信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一個未被發現的靈區，只要用心傾聽，就能聽到從那裡發出的引導自己向善的聲音。

這種現象生活里很常見。當一個人遇到困難的決定時刻，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不知道該做什麼，苦惱萬分，輾轉躊躇。通常的結果是，當這個人憑着一時性起，跟着自己的感官走，或聽從別人的教唆，往往作錯誤決定，一失足成千古恨。而當他排除雜思，靜心默念，很可能會在冥冥中聽到一個聲音告訴他該怎麼做。跟着這個聲音，他很可能作出一個不後悔的決定而事後慶幸。這裡指的不是一般生活瑣碎，而是有關於前途命運的重大決定。比如像趙紫陽決定到底是與鄧小平決裂埋葬自己的政治前途，還是支持鄧的暴力主張最終導致流血，永遠不能洗清。不過直到二十五年後的今天，還有人說鄧的決定是正確的。這些人很少，而且我估計他們都沒有聽到過自己靈魂的聲音。

承認了自由意志，就相當於承認了自我。反過來，不承認自由意志的人，很難相信世界上有自我存在。所謂自由意志，一定是個人的，自己的，不來自第二者。我一向認為，一個民族，一種文化，存不存在自我，是文明或野蠻的分野。承認自我是趨向文明的象徵，不承認自我是取向野蠻的象徵。這個題目，我今後還要繼續。簡單講，承認自我，等於承認平等，既然我有自我，你也有，他（她）也有，大家是一樣的。從平等開始，尊重，協商，包容，寬恕，等等一切自然流淌出來，匯成江河。不承認自我，每個人都是零，除了力氣最大的，誰都無足輕重。從歧視開始，欺詐，侵犯，掠奪，殺戮，等等一切自然爆發，泛成洪水。正如康德發現的，自由意志是一個人根據自己的意志而不是他人的意志或因素去遵守規範。只有在存在個人意志的地方才有自由意志，沒有自我的他人意志，絕不可能自由。

也可以這樣說，人的自由是從自由意志那裡來的。自由是中國人最難以理解的詞彙，沒有之一。直到現在，十有八九的中國人還把自由看成犯罪和萬惡之源。至今幾乎沒有一個中國哲學家能把自由一詞通俗易懂地介紹給大眾。限於篇幅在這裡無法展開，只想簡單說，信仰自由不是信仰隨心所欲，而是信仰上天給自己的某種善良天性。尋求這種天性，突破強權和世俗傳統的約束，自由地用理性作出決定，造益於後代和人類，這就是自由。

我不知道人到底有沒有自由意志，但知道人應該有自由意志。

2014-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