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當代最有影響力的哲學家之一維特根斯坦說過一句話:人與人之間的所有爭論,百分之九十都是語言的爭論;剩下的百分之十,還是語言的爭論。這是我寫下標題之後的第一個聯想。 所謂進步與反動,就是維特所指的這一類語言。社會是什麼,怎麼才叫社會進步,反動反誰的動,統統似是而非,霧裡看花。比如說進步,到今天為止,世界各國還沒有制定出一套評判標準,走到哪一步,才算進步社會。不過仍有一套標準是固定的,那就是社會中的每一個人,對現狀滿意,個人或家庭的生活無憂。那些循循善誘的大師們,天天談論怎樣才能促進社會進步,什麼制度是最好的,如何破除舊制度,洋洋灑灑。但都避開面對每一個獨立個人,不顧及他們的親身感受和要求。 總體來說,一個國家的現存狀況如何,只有這個國家的國民才有評判權。評判標準既不看富裕程度,也不看是否強大,甚至連哪種政治體制都不重要。因為所謂體制這個東西,完全可以造假掩人耳目。我以為,評判一個社會有沒有生命力和有沒有光明未來前途,別去統計GDP,也別去數有多少高鐵和高樓,只看一條最重要的指標,那就是看有沒有一種觀念和機制,讓站在主流立場對立面的少數人,也就是所謂的反動分子,能否昂首闊步地走在大街上。 阿根廷總統米萊就是這樣主張的。他說,凡自己經常針砭自己的國家,都有一個較好的未來;而不斷地針砭別的國家,最終會變得落後。意思很明確,各國都應該把批評矛頭對準自己。 這算哪門子歪理?別急。奧地利學派的理論,已經把其中道理說得一清二楚了。哈耶克在他臨終前最後出版的一部著作《致命的自負》裡,詳盡透徹地闡述了這個思想。 奧派學者從經濟學角度研判歷史,把歷史的演變歸結於當時當地所有居民自然互動的結果,而不是來自於任何有目的的設計。人類從沒有制定過什麼特別的規劃目標,也不絞盡腦汁去設計某個理想社會,他們只不過按照自己的習慣和個性,自在地過着小日子。當然,不可避免地,由於人性原因,在相互交往中出現衝突矛盾,發生惡性案件。為了防止更壞的同樣事情重複發生,人們反思前案的教訓,用理性來糾錯,制定出所有人都認同和接受的規則,嚴格執行,社會才得以改善,變得和諧一些。因此才有了向前發展的餘地,或叫可持續發展。至於什麼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都是牽強附會,無中生有附加上去的意識形態。意識形態為政權服務,不為居民服務。 人變得聰明,只因為存在着可供他學習的傳統,並不因為他的英明和前瞻,像所有的左派熱衷的那樣,預見某種規律,設計出規劃藍圖。如像馬克思設計出的共產主義社會,習總設計出的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等等。在歷史演變的整個過程里,人從來沒有向前展望設計的可能性,只有向後反思總結的現實性。因為人很渺小被局限,人腦想象不出任何一樣地球上不曾存在過的東西。如果一個人說他有這個能力,一定是在忽悠。為什麼鄧小平總說“摸着石頭過河”,而不提出任何偉大夢想,有其一定道理。 人無法預測未來,但是對過去已經發生了的事件,卻可以實實在在地把握。我一直以為,不必擔心多壞的事情發生,只要應對得當,壞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掩蓋和忘卻。因為無論以怎樣的悟性,人多少可以從中學到一點經驗,作出一點改進。然後社會就進步了。至於制度名稱是什麼,無所謂的。給某個社會取一個好名稱,便生出來一個新社會嗎?無稽之談。 不沉醉於過去的輝煌成就,不證明曾經的英明正確,而只用批判的眼光,橫挑鼻子豎挑眼,專門針砭當下的錯誤和陰暗面,這樣的人在中國一般都會被視為反動。可惜,歷史反覆證明,正是這樣反動的人,才是一個社會真正的精英和棟梁。離開他們,歷史會無法前進一步。 你說的就是反對黨,反對派吧?那只是一部分。我這裡所指的反動分子,主要是許許多多理性的獨立個人。無論某政治體制是否禁止反對派的存在,欲趕盡殺絕為快,有思維和判斷力的個人,終將層出不窮。誰也沒有本事把他們除光。 一個未來尚有希望的社會,必須能從整體意識上,承認和接受反動派的存在,不歧視和打壓他們,並從反對意見中吸取營養和增加智慧。相反,一味地打擊反動,結果的命運將會很慘。 2024-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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