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雨季来临，在外打网球的机会越来越少，这使我有时间定下心来，在油管上欣赏一些被中文小编剪辑过的好影片。别说，这样的片子多得数不胜数，有些还真值得一看。不光作为消遣，也可当作极好的精神食粮。我附在后面的这部2006年上演的日本影片：《左贺的超级阿嬷》就是其中之一。

影片的剧情非常简单，但故事里的许多细节直击人心，让我忍不住泪目。难怪原创小说连续三年上了畅销榜，被指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日本人。以中国流行作家被油腻糊住的心灵，迎合同样只重物质享受的观众，很难创作这样品味的影片。看完电影以后，有一个主题在我心头环绕很久无法挥去：节俭和吝啬这两样东西，一样是美德，一样是陋习，在表象外观上几乎是一样的，人们怎么区分它们呢？一旦分辨不清，那可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

先简叙一下影片的故事。故事从事业有成的中年作家昭广回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开始。那时候战争刚结束不久，贫穷笼罩着日本。昭广和哥哥兄弟两人，随着单亲妈妈生活在广岛，日子过得很艰辛。重压之下的母亲不得已把童年昭广送去左贺乡下，在昭广的外婆也就是超级阿嬷那里寄养。妈妈为此还瞒了他，将他骗上火车。为此男孩耿耿于怀。

阿嬷孤身一人，以打清洁零工为生。祖孙两人从此相依为命，演绎了一个个令人心酸的故事。外婆在家门外面的一条小溪上，贴着水面横拦一根竹竿，拦住上游菜市场扔弃的废菜，捡回家当作佳肴。每天她走在街上，必在腰间栓一根长绳，绳的尽头系一块磁铁，总能吸到一点碎烂铁片换零花钱。

昭广在学校里看到同学学习击剑和跆拳道，也很想去学。但听说要钱，外婆坚决反对。学什么最省钱呢？她突然想起一个好主意，学跑步。昭广终于开始对跑步感到兴趣，每天在操场上飞奔。为此外婆又舍不得鞋磨损太快，让他光着脚跑，又爽快又节省。每天跑步饭量大增是又一个麻烦。外婆的诀窍是，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饿，我不饿，然后就不饿了。

几年后，昭广跑步出名，被选中当了学校棒球队的队长。外婆一听说，立刻拿出多年的积蓄，为外孙买一双带钉的跑鞋。挑选的时候，毫不犹豫挑中最高级最贵的那双。而她自己使用多年的老花镜，早已经坏了，也舍不得扔掉，凑合着一直在用。后来还是外孙心痛她，利用课余帮工赚钱，给外婆买了一副新的，称这是天堂的外公送的。

还有一件小事，显示阿嬷虽然节俭，却不吝啬。有一天昭广不慎在大街上与人相撞受伤，被送到诊所。医生听说他没带钱，分文不取地为他包扎，还送了他乘巴士回家的路费。外婆一听说，当即决定去还钱，说再苦再穷也不能平白无故受人恩惠。

阿嬷教导孩子一句话：吝啬遭人唾弃，节俭才是美德。孩子问阿嬷，为什么我们那么穷呢？如果我们是有钱人就好了。外婆说，贫穷和节俭从来不是丢人的事情。穷人有两种，一种是开朗的穷人，一种是消极的穷人。我们要做开朗的穷人。

影片的高潮是昭广毕业前的学校马拉松赛跑。他得知久别多年朝思夜想的妈妈要从广岛赶来观看他的比赛，激动万分。可等到半夜也没等着妈妈。岂知妈妈是为了省钱，赶乘票最便宜的凌晨班车。一早起来没有看到妈妈，沮丧之极的昭广几乎想放弃。但最后，母子终于在长跑的半途中相拥而见。孩子流着眼泪跑完剩下的全程，夺得了冠军。

这个故事也勾起了我自己对童年的回忆。很多栩栩如生的细节，如电影画面般浮现在眼前。那年冬天特别寒冷，母亲一大清早把我从暖和的被窝里拖出来，照前一晚的约定，去离家几里外的煤店拉煤饼。尽管凭票供应，但去晚就卖光了。天还是黑乎乎的，寒风阵阵。我嘴里喷着白雾，拖一辆以四个工业轴承为轮子，自己制作的小平板车，骄傲地走在前面，妈妈则挎着菜篮紧跟其后。当我们在轴承的隆隆声中，把堆得高高的煤饼平安拖回家时，周围邻居都投来倾羡的眼光。仿佛在说，这孩子能干。其实当时确有送煤到家的人工服务，但妈妈嫌工钱贵。

节俭在今天的日子中，好像算不上美德了。但凡节俭一点的人家，都被视为吝啬，尤其在大酒店吃饭。我们这些海外归客总习惯性地把剩下的食物打包带走，从服务员眼中，往往看得到不经意的鄙夷神色。好在我脸皮够厚，不为所动。不过也许这个情形将会改变。中国现在已经号召全民勒紧裤腰带，准备过紧日子。据中国金融股份有限公司的分析数据，全国月收入500元以下的有2.1亿人。而1000元以下的5.5亿。与李总理的1000元以下6亿人数据接近。

说了半天，还是没说清楚节俭和吝啬到底有什么区别。就在今天凌晨，一个句子突然冲进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脑，终于把两者的关系解释明白了。节俭和吝啬的区别在哪里？在于对人和对己。对他人节俭的，那叫吝啬，对自己吝啬的，才叫节俭。这在网球场上看得很分明。有人穿着名牌球鞋球衫，背着豪华大球包，但从来不把自己的新球拿出来与众分享，总喜欢蹭别人的便宜。还有人虽然球衣朴素陈旧，但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把自己的球奉献出来。前一种人属于吝啬；后一种人当然是节俭。

2021-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