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喜欢大卫.劳奇(David Lodge)的小说了!
说是喜欢,也就看了那套《三部曲》(David Lodge Trilogy)。描写大学教授的生活。总的印象:那三本书能让你看完一本就笑掉一排牙。一共三本,看完最后一本连假牙都只剩一排了。书里面的人和事看完了还忘不了。在大学里转悠,我总忍不住要私下里对号入座一番。
一个同事告诉要去伯克利讲学,我马上联想起来《三部曲》里的第一部,《交换地方》。说的是英国Rummidge大学(原型伯明翰大学)文学教授Philip Swallow和美国Euphoria大学(原型伯克利大学)文学教授Morris Zapp交换访问,两个人在两个国家经历无数文化差异,却从不适应到适应,再到流连忘返的故事。
于是,我一听同事要去伯克利,第一个反应就是:Euphoria啊,Swallow教授。嘿嘿,巧了,这位同事当年本科就在美国学习过,就参加了当时的美国学生运动,就像Swallow一样对美国有着复杂的感情。如今他作为英国教授,要从灰不溜秋的伦敦再去阳光灿烂的Euphoria,从他的脸上我就能看到几个星期以后的美国天气预报。
旁边系里前几年来了一位美国教授,看上去才三十岁出头,据说是麻绳才子,到我们这里来访问。美国教授青春焕发,走路说话都是充满了能量。他很受学生的喜爱,办公室门口总是排了长长的队。我们偶尔擦肩而过,见面只是点头打个招呼。后来听说他不走了,我还挺吃惊,以为他真的响应了Zapp教授的号召,决定热爱英国的阴阳怪气了呢。一日,他居然没有学生来访,看来这是一件让高能的美国教授能量没处释放的事情。我又跟他打了个照面,正要点头就走。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去中国玩回来的照片。当然,照片上是故宫博物院里有名的星巴克。
我问:“你们美国人看了这个应该挺高兴吧?” 他说,我不是美国人,我是英国人。 --嗯???我糊涂了。你不是麻绳的吗? --对呀。但是我是英国去的。我老家就在伯明翰。 --原来你是Rummidge的。
他使劲点头。那肯定没错了。
我忍不住问:那你说话怎么一口美音?他语重心长地说:是这样,在麻绳,有一口纯正的美音比较容易和人民打成一片。当然,在我们这里还是说英国音比较好。我现在正在往回扳。
他这么一说,我好像真有点听出来了:你现在说话好象和你刚来时确实不一样了,离英国近点了。他听了挺高兴:我还在半路,有学生说我上周五说话是正宗澳大利亚口音。估计再有几个月,我就能在伦敦安全着陆了。
我后来再没有机会跟“美国教授”聊过天,偶尔擦肩而过,互相点点头。现在中国学生多起来了,他见了我点头时眼里总有一丝迟疑,估计是判断不出来我到底是哪一位。他的口音大概应该早扳过来了。但见他两鬓日增的白发,比刚从美国回来时缓慢得多的动作,清瘦得多的身材,不难判断,他已经从美国水绿的韭菜成功地恢复成英国蔫了吧唧的韭黄。
上面三本书看过后,我就一直没想起来再买大卫劳奇的书。不是不喜欢,而是只剩一排假牙了,需要时间修复。
也许是春暖花开了,我这几天忽然忍不住又买了两本大卫.劳奇的小说:《大英博物馆正在倒塌》(The British Museum is falling down) 和《到底能走多远》(How far can you go)。买回来不知先看哪个,凭着名字的诱惑,决定先看《大英博物馆正在倒塌》。这本书比《三部曲》要严肃得多,实际上是通过主人公文学博士生Adam的经历评论关于天主教会不允许堕胎的话题,讽刺成分多于搞笑。文体很有意思,好像模仿了不少人的。最后一节最明显,四页纸只有一句话。这本书如果不是出版在 60年代,我肯定怀疑他模仿了高行健。第一章和第二章出现了人称转换,而且不提前通知。
有两个情节让我忍俊不禁。这天,Adam在大英博物馆看书。中间出去打个电话,回来发现有人在摆弄他桌上的书。令他惊异的是,这几个人竟然是中国人,是正经八百的中国人,穿着制服。这本书写于1965年,恐怕当时在伦敦见到中国大陆来的人确实跟中国人当年看西洋景有一拼。原来这些人是来看马克思坐的桌子。他们认为Adam坐的13号桌就是,所以才翻动他的书籍。面对他们的询问,Adam回答说:“马克思,他死了。”
另一个是消防队来了,大家都准备向外跑。后来发现并没着火,门卫堵着门不让出去。一位女博士生抱着厚厚的一叠稿子塞到门卫手里说:“我死了没关系,但是我的博士论文一定要保存下来。”
这位女博士真是......太英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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