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雅典巴特農神殿前所想到的 在歐洲生活了十幾年。 每年,都有外出度假旅遊的機會。走過不少城市,去過無數鄉村。但有兩個地方我一直刻意迴避着,不敢輕易踏足。一是雅典,二是羅馬。 讀過它們的歷史,了解它們的現狀,卻始終不敢靠近它們。為什麼? 因為,雅典和羅馬,這兩個有着悠久歷史、古老文化、為人類文明奠定過堅實基礎的城市,在我心目中,一直具有某種神性。 我一直信奉這個道理:對於崇拜的東西,不要離得太近。否則,它帶給你的,不是失落,就是失望。 早就聽過這樣一句話: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也就是說,不抱希望,就無所謂失望。 可這世上某些美好的東西,命中注定會存在於我們的希望之中,根植於我們的想象之中——對美好的嚮往,原本是人的天性啊! 正因為有着這樣的天性,人類才會像飛蛾撲火一樣,為了美而奮不顧身;正因為有着這樣的天性,我們才會想方設法朝着那些被神話、詩歌、散文、遊記、繪畫、音樂所歌頌的地方飛奔而去。 在人類四大文明古國中,古老與破敗,輝煌與衰落,總是如影隨行,相依相伴。 若干年前,在看過北京圓明園的殘垣斷壁之後,我曾做過一個決定:從此不再拜謁任何遭毀的文明古蹟。因為,它帶給你的心靈刺痛遠甚於帶給你的視覺享受。 但這一次,我還是走進了雅典。 在那兒,我將與一群敞開胸懷接納我的文友們相會;我將與這群神交已久、志趣相投者們一道,拜訪文明古蹟,神遊愛琴海。 雅典,給我留下了非常鮮明的色彩印象:白色和藍色。 城中密集的房屋、海邊如林的遊艇,像白色的錦緞,在藍得讓人心醉的愛琴海上,劃出極其優美的曲線,與藍天白雲交相映襯。 阿迪庫斯露天劇場、山門、無翼勝利女神廊、巴特農神殿、阿菲亞月亮女神廊……一個個傳說、一篇篇神話、一段段歷史,在諮詢發達的今天,只要上網一搜索,全部一目了然,不需再費半點兒口舌。 只是,站在巴特農神殿前,聽着導遊的講解,我的腦海里不停地回閃着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人類文明古蹟,都不可避免地遭到來自人類自己的無情破壞?為什麼這樣的歷史至今還在重複上演着? 2500年前所建的巴特農神殿,是人類藝術寶庫和建築史中的一顆璀璨明珠。它的宏偉與氣勢,就算放在今天,也毫不遜色於世界上任何建築。可1687年,它卻在土耳其人和威尼斯人的爭戰中遭到毀滅性破壞,裡面巨大的雅典娜女神金像至今下落不明。英國商人亂中取粟,將絕大部分價值連城之物,都搬運到了英國,如今,在大英博物館中安家落戶。1000多年之後,另一文明古國中國,又遭到同樣厄運。堪稱中國瑰寶的圓明園,被八國聯軍放火燒毀,洗劫一空。裡面的國寶或被損毀,或被搶劫。其中一大部分,同樣到了大英博物館。歷史翻到二十一世紀,孕育了人類文明的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之畔,又上演了同樣一幕:伊拉克被美軍一陣狂轟亂炸之後,收藏了代表中東地區最高文化水準的巴格達博物館,裡面的文物都被美國人“保護”起來,一併運往美國…… 導遊在說到巴特農神殿文物遺失時,評判結果幾乎與網上資料一致:1801 -1803年,英國貴族埃爾金勳爵將大部分殘留的雕刻盜運走,造成了巴特農神殿最為嚴重的損失。 而我卻想:如果當年沒有英國商人出手,那巴特農神殿的文物就能避免損害嗎?或許,毀壞還會更甚。因為,雅典人居然以民主表決的形式,判決蘇格拉底死刑,賜蘇格拉底以毒酒身亡。偉大的哲學家蘇格拉底,成了民主制度的一個壯烈祭品。試想,一個連優秀思想家都容不下的民族,難道還指望他們會珍惜祖上留下的遺產? 曾有人假設,如果沒有八國聯軍,圓明園的文物最終未必就能倖免於難。因為,上世紀六十年代在中國發動的文化大革命,對文物古蹟和道德思想的破壞和摧毀,在某種意義上,更勝於八國聯軍——自己人對本民族的破壞,往往比外族侵略還更致命、更徹底啊! 也有人戲說,如果美國人不出手,把巴格達博物館裡的文物運走,那麼,巴格達博物館裡的文物,在混亂和管理不嚴的狀態下,很有可能體無完膚,下落不明——巴格達的文物需要美國人的正義保護啊! 可我想:即便這假設成立,即便這戲言當真,那麼,搶奪他人財物的行為就合理合法了?強行“保護”他人財物的行為就名正言順了? 翻開人類的歷史,就是一部爭戰的歷史。 這樣的歷史,還會接着繼續上演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