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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侠肝义胆——读顾晓军小说三篇
最近，我读了先生三篇小说：《腐败日记》、《老汉勾引女花痴》、《一个女人几条汉》，无一不“色”，然而，无一不是感人至深！
一、除了独善其身
“霹雳一声震天响，顾家诞生好儿郎！”《腐败日记》一开篇，主人公顾晓军同志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历史舞台，雄姿英发，气宇不凡，“经过，数十年如一日的艰苦奋斗”，这位无产阶级革命作家，“终于走上了领导岗位”，修齐治平三不朽，兴灭继绝开太平！
前程看似锦绣，豪情堪比万丈，“今天，全世界的舞厅向最普通的群众开放！由我顾晓军统一来买单”，这是多么大的口气，这是多么广的胸怀！会当凌绝顶，走马上任时！顾晓军立下壮志：绝不腐败！
一个好汉三个帮，顾晓军同志的部下也都非比寻常：“少妇”、“少女”和“少男”。“少妇”生下儿子才几个月，“少女”比少女就大十几岁，“少男”刚刚五十多一点点，他（她）们在顾晓军眼中是那么美丽潇洒、年轻有为，真是春风得意人、无处不逢春啊！
好戏在后头。少妇首当其冲，令领导享受到了“腐败”的滋味，“闭上眼睛……不许咬呵……给你尝尝……”是葡萄？是提子？是牛奶？不！是“人奶”！顾晓军急睁双目、大惊失色！与“腐败”的第一回合，顾晓军输！
“人奶”防疫针后，当“少女”强烈要求送件小礼品时，顾晓军只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要”还是“不要”？以攻为守，以进为退，顾晓军“要”，要用水果刀把对方“下面”的“礼品”挖下来。不欢而散。与“腐败”的第二回合，顾晓军赢！
楚王不好细腰，人好以己度人。自从顾晓军用坚强意志战胜糖衣炮弹以来，下属们就以为他不近女色必恋男同，终于还是被“少男”寻了机会，给他桑拿搓澡。唉，那一幕，想必顾晓军是十二万万也没想到吧，当平生最最厌恶的“享用”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再心底无私，也不禁要长叹一声：“唉，真是煞费苦心啊！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不知怎的，顾晓军反倒怜悯起他们来了，“都为了生存呵！才上演了这一出出：肉麻比赛，无耻表演。”离去时，少男的呜咽声，在顾晓军耳中，比秋雨还要阴冷、绝望、凄凉：“领导同志不喜欢我。怎么办呵！我就要面临被精简了……一旦下来，各种收入就都没有了；上有老、下有小，日子咋过呵？”这一回合，与“腐败”的第三次较量，顾晓军，是赢、是输？
顾晓军“输”了。他“突然发现”，“我咋就变得重要起来了呢？竟然－－关系着别人的前途、关系着别人的生活质量、关系着别人的生存状态……”“我不能眼瞅着：我的部下们，想办的事办不成、日子过得没有我好……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一个人流泪到天亮……”“我不是没能力、不是怕负责任、不是……而是－－没这承受力呵！”
“没这承受力”，顾晓军辞职了。
顾晓军要去灾区了。与其长夜难眠高墙铁窗，不如临危不惧音容笑貌。做一个，无聊时代有聊人。除了爱惜羽毛，自尊自立自强；除了独善其身，发热发光发亮！
二、何来铁石心肠
《老汉勾引女花痴》中的老汉，不是顾晓军，作家顾晓军在开篇就“向毛主席发誓”，保证过了。
老汉，又老又丑又穷，如果不是秦淮河边街头公园突然来了个女花痴，他的日子，就只能永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女花痴，“年轻、漂亮，衣裳也穿得花俏；只是很久没洗了，脏兮兮的。一来，就往河里撒花瓣，不知哪弄来的；有时撒树叶，大概没弄到花瓣。”
老汉一生，几起几落。感情上，贫农女儿、地主女儿、豆腐女工；工作上，上山下乡、睡觉遛鸟、下岗城管。风烛残年，鳏寡孤独，上面的问题，低保政策解决了，下面的问题，直到遇到女花痴。顾晓军帮不上忙，老汉却自有老汉的办法，精诚所至，持之以恒，“就象做爹的，心里每时每刻都惦着”，每天一个糖饼，慢慢取得女花痴的信任。一天，老汉的糖饼被恶狗吃了，女花痴为吃饼就主动提出跟他“家去”。老汉伺候女花痴吃，伺候女花痴穿，伺候女花痴洗，伺候女花痴睡，“女花痴在老汉家里，就负责看电视。女花痴喜欢看韩剧。”老汉对女花痴百依百顺、恭敬从命，女花痴对老汉且怜且敬、日久生情，一来二去、水到渠成，老汉“勾引”女花痴，大功告成。
老汉请顾晓军一众好友吃饭。“老汉终于有老婆了。一传十、十传百……”
霹雳一声震天响，社区主任从天降。“社区正参加文明评比，文明是有硬杠杠的。”老汉捡了女花痴，破坏文明罪过大。“有结婚证吗？没有！有户口吗？没有！睡一起是腐败，生出娃是超生！”“送回去！不送，强制执行！”老汉无语，老汉含泪，老汉送回女花痴；每晚如旧，糖饼如旧，牛郎织女街头会。
一天，女花痴不见了，老汉疯一般找。臭了，女花痴受虐死，老汉疯一般哭。老汉乞求为女花痴料理后事，因无证件，民政不许。老汉跪求顾晓军：“你有办法、你肯定有办法，你连许世友都认识”，顾无计可施：“许司令，早已不在了”。
如今，每晚，顾晓军都能看见老汉“朝河里撒花瓣，也不知从哪弄的。我与他说话，他也象是没听见”，“我，也很久没有到过老汉的家了。他不让我进去。听说他家里挂着女花痴的遗像。是请人画的。”
花痴何幸，得遇老汉；老汉何幸，得遇花痴。花痴老汉，情动于中；社区民政，无动于衷。唉！何来政策制度，天定法定人定？何来铁石心肠，不问不管不顾！
三、也有侠肝义胆
灯火辉煌的另一面，大厦的背阴里，生活着一个女人和几条汉子，相依为命，其乐融融。
几条汉子，年轻时就是汉子，讲义气，够哥们，为了一点小事，打群架，失手将对方打死，集体被判无期。不认命也得认命！二十年过去了。
老大先放出来，在“饥渴”的驱动下，饥不择食，就近找了一位“女子”。腰包没钱，“女汉子”恼羞成怒，不打不相识，老大甘拜下风。都说以文会友以武传情，同是沦落人，何必曾相识，老大心直嘴直，脱口而出“你跟我过”，女人心有所动，思之良久，说“走”就“走”。
老四也回来了。老三也回来了。老二也回来了，还带回一个老小（孤儿）。老大开私的，老二收破烂，老三卖鱼，老四修理自行车，老小做小工。老大买车欠了债，哥几个都急着帮他还，一天，老二送钱到老大家，老大不在，女人在洗澡，《一个女人几条汉》的故事才正式开始。可想而知。事后，老二负荆请罪。女人却振振有词：“知道欠下的钱，是咋还上的吗？”“你知道兄弟们心里苦吗？”“哪个男人不想女人？可他们有女人疼么？”老大默不作声，人心都是肉长的。
从那以后，女人更用心地关照大家，谁该买件衣服，谁该换双鞋子，帮修车的打打下手，帮破烂儿扎扎报纸，“不知从啥时起，哥几个每晚忙完，就聚到的哥的屋外、沿街摆张小桌，喝酒。”喝酒时，喝着喝着，女人“会不打招呼、起身，进屋里去。于是，哥几个中，便会有人跟了去……”“没有人抢先，也没人推让。就象一碗猪头肉，该自己几块，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谁家或手上有啥大点的事，大家也都一起上。绝没有人，耍奸耍滑，或躲懒耍赖。一个女人、几条汉子，俨如那过去的母系社会。”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三先“出嫁”了，其实是有个贩鱼的女老板看上了他的老实。大家依依惜别。余下的兄弟彼此鼓励，老大鼓励老四，老二鼓励老小，都要向老三学习，“这才叫出息！”老小还小，舍不得女人，“我不，我跟着我娘！”女人一把搂住孩子，揽在怀中……
这就是：一个女人几条汉，一个女人一个家。也有酸甜苦辣，悲剧喜剧戏剧；也有侠肝义胆，风尘红尘灰尘。
小结：
顾晓军先生擅长描写刻画中国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举重若轻。主题之一是，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他们“这样”的命运？！他们的命运，跟达官显贵精英主流们的相比，几乎是猪狗不如肮脏可耻的；他们的故事，也几乎从来不入琼瑶金庸莫言国事们的法眼。他们是草芥，自生自灭、一岁一枯，任人践踏、生杀予夺；他们是生命，顽强不屈、爱恨情仇，原始动力、源源不竭。
《腐败日记》中的“少男”，都五十多岁了，还要出卖“色相”，送礼送不出去，一家老小的生计就要失去保障，为什么一大家子的人，老的小的，都只能靠他一人养活？为什么他必须送礼才能保住饭碗？为什么他必须采取这种送礼形式？《老汉勾引女花痴》中的“老汉”，年轻时也是个“有志气”的人，当过红卫兵，“誓死保卫毛主席”，峥嵘岁月里，“广阔天地练红心”，返城后，他上班的豆腐厂是怎么倒闭的？他自救的小生意又是怎么“血本无归”的？他和女花痴又是怎么违反规定天人永隔的？《一个女人几条汉》中的几个汉子，血气方刚，荣辱与共，是因为什么被判了无期，大好光阴青春虚度？女人当初是因为什么，没走其他谋生之路？一个女人几条汉的母系组织，是因为什么得以成立，温情脉脉？
一定是有什么违背了人之常情，一定是有什么顺乎了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人皆有之，不学而能，不虑而得。从“人之常情”出发去判断是非，才有“公正”可言，合情合理，合理合法。难道谁要指责一个女人几条汉吗？难道谁要唾弃老汉勾引女花痴吗？除非谁铁石心肠。
贞云子 2013-9-14
作者系顾门弟子、博士、大学教师、硕士生导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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