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母亲
夜里做了个梦,梦里见到了母亲。
公交车在一个十字街口停下。半信半疑走下车,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故乡家门口了。奇怪,眼前并非近些年来妈妈住家院门外繁华的街道,而是我小时候日日经过的老街口,旧马路,和冷清的商店。
黄昏刚过,街头很安静。除我以外,在通往住家的路上,另有一对行人,远远地可以看见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忽然一个骑车人从身旁飞驰而过,骑车人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们几乎在同时认出了对方,原来是小时候的同学。同学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车来,只是会心一笑,随即又飞奔而去。
随着同学渐渐远去的身影,前面的道路忽然从朦胧的记忆中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笔直的街道,一直通到顶头的石桥,一条小河和对岸的幼儿园。街道两旁的建筑、院落也忽地一下全立了起来。左边是中学班主任住过的楼房,右旁是几位同学住过的大院。儿时的街景,似幻似真地展现在眼前。我家就在离河岸很近,临街的一个院子里。
走进院门,天已经黑了。前方走着一对母女,借着楼房的灯光,我细细打量着这对母女的身影,越看越觉得眼熟。那女子恰好回身看一眼,夜色中明眸清澈依然,原来又是一位小时候的同学。同学微微一笑,和女儿继续朝后院走去。多年不见,同学的女儿也都长成大姑娘了。
院内有个老人,独自一人围着楼房转。近前一看,正是妈妈。妈妈见到我也没说话,好像早就料到我要回家似的。我赶紧上前搀扶住妈妈的胳膊,一手轻轻握着妈妈的手,什么也没说,转身陪着妈妈继续绕着楼房转圈。
这是我出国前住过的老房子,有六层楼高。奇怪的是,这楼房如今像长了翅膀似的,每一个楼层都伸出一个宽大的边檐,人可以在上面走动、散步。宽檐围绕着楼房,呈螺旋状上升,一直通到楼顶。我和妈妈边走边聊天,原来不知从何时起,退休多年的妈妈开始为街道居委会做点事。现在天冷了,妈妈每天晚上都围着楼房查看,防止火灾。经过一户人家的窗前,里面灯火通明,壁炉里的木材还燃着火苗,连个人影都看不着。“这家人也太不注意安全了。”妈妈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根细细的水管,“失火了怎么办?”
说罢隔着窗子对着火苗浇水。纤细的水花很奇妙地穿过玻璃窗,一会儿就将壁炉里的火苗浇熄了,玻璃窗却依然完好无损。
转到楼房背面的一角,后院空无一人,空中挂着许多彩灯。隔墙邻院里,更是立着整排整排的彩灯。这些彩灯用纸扎成,做成彩马,白兔等可爱的动物形状,有楼房那么高,十分好看。妈妈告诉我这是过节用的彩灯,“噢。”
我这才想起,原来正好赶上春节、元宵节的好日子。
院子里进来一对年轻的情侣,裹着大围巾,挽着胳膊从楼前经过。两人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又咯咯咯地笑着向后院走去。年轻真好。我若有所思地聆听着那富有感染力的年轻的笑声,心头飘过一丝怀旧的情感。
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飘起小雪。我和妈妈又转了一会儿,在一盏路灯前停下。片片雪花围着电杆打转,在淡黄色灯光中上下飞旋,然后轻轻落下。我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金黄色大橙子,“妈妈,吃一个大橙子吧。”
我把一个橙子递给妈妈。妈妈接过橙子,莫名其妙地把它扔进雪地里,“这橙子不好吃。我给你更好吃的。” 妈妈说。“这橙子很好吃的。” 我赶紧把橙子从地上捡起来,有点儿委屈地说,并把皮儿剥开又递给妈妈。妈妈接过橙子,想了想说:“我给你做个橘子花吧。”
说罢,蹲下身子,把薄薄的橘皮轻轻剥开,从里向外一翻,做出一个漂亮的晶莹剔透的橘子花来。那情景,就像小时候妈妈带着我玩时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我忽然醒了过来。想起片刻前的情形,原来是一场梦。胸口一热,猛然要大哭一场。赶紧把眼闭上,还是忍也忍不住。没一会儿,泪水浸过眼帘,顺着眼角不停地流下来。
几天以后,我把这个梦说给妈妈听。妈妈边听边说,“你这是个好梦啊。你这是个好梦啊
…… ”
末了,妈妈停顿了一会儿,说,“你这是想加家了……”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轻轻的话语声。
“想妈妈了。” 我说。
启明 201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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