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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想,時間是一種稀缺的資源,它能以自身特有的說服力賦予事物以神聖性。比如爺爺是皇帝,老爸是皇帝,老子自然也就是皇帝,這份兒理直氣壯,就是時間賦予的合法性。民間對應的版本之一,就是時間賦予的合理性。據說現代公司的生存大限是五年,多數新公司邁不過這道坎兒。對於那些有幸於商海中跳過龍門,登堂入室的主兒,時間就是一項值得誇耀的資本。不少西方的商標上都有一個Since XXXX 的字樣,不用說,這就是最大的一個賣點。後來西風東漸,青島啤酒的LOGO上就掛着Since 1903的字樣。這個洋尾巴雖然極受老外待見,我卻懷疑中國飲客們能參透這份苦心。要是把它換成“始於光緒” ,效果如何呢?
不過,如果追本清源,青島啤酒即使不算德國人的遺腹子,至少也是吾族吾姓的旁門庶出,把它列入中土乃或島城的老字號,總感到有點底氣不足。話說回來,青島開埠百年有餘,總還是留下點家當。脫口而出的,當然最先就是位列八大祥的“謙祥益”和“瑞蚨祥”了。說起來,這兩家祥字號雖然都在中山路附近,但具體的地角兒都不算太理想。謙祥益在一向僻靜的北京路上,斜衝着“環球” 的側門;瑞蚨祥雖說也在中山路的支路膠州路上,但旁邊就是2路和5路在中山路的車站,當是人流熙攘之地。以後即墨路市場興起,想是也可分一杯羹。不過當年的遊戲規則是好酒不怕巷子深,知名度和美譽度是靠民間的口口相傳,老青島們閉着眼也能摸過去。
這些老青島里,也有一位老北京,就是我姥姥。如今我只能勉強理出的一個脈絡是,姥姥祖籍浙江,幾代上都是督辦鹽務的小官。她爺爺在世時奉調入京,從此在天子腳下安營紮寨。奈何世事無常,戰亂頻起,她和她哥哥一家在中國人民站起來的那一年,落戶在青島。姥姥出生在宣統皇帝龍袍加身的第二年,用過袁大頭和金元券,見過張學良看戲,見過鬼子開進北平,然而從她斷斷續續又反反覆覆的回憶里,更多的是出門打的洋傘的質地、旗袍的式樣和西四牌摟下停的黃包車,是一個女人的青春歲月和花樣年華。
姥姥一家是謙祥益的老主顧,據她說,她父母出殯時,整個送殯的隊伍,外加作道場的和尚穿的衣服,都是在謙祥益扯的布。不消說,這個品牌忠誠也帶到了青島。從我記事的時候起,姥姥去中山路時總要去謙祥益看看。中山路上有幾家老字號我是絕不情願進的,比如賣帽子的“盛錫福” ,再有就是這個賣綢布呢絨的謙祥益,所以多數時候是姥姥把我留在拐角的新華書店裡,然後按照約定的時間在“環球”門口會合。當然偶而也跟着她進去過。外頭的門臉兒已經記不清楚了,裡邊給我的印象就是高,比一般商店的天花板要高很多,顯得格外敞亮。店面好象有好幾層,從二樓望下去,才能從一卷卷布料的縫隙里看見櫃檯的縱深。見到年老的,姥姥就喊“掌柜的” ,見到年輕的就喊“夥計” 。這是我不曾聽過的一種稱呼,卻也忘了注意一下櫃檯那端革命同志的表情。
吸引我的注意的,是一個奇妙的系統。每個櫃檯上方都有一條或幾條不知通向哪裡的鐵絲。一個個掛着紙片的鐵夾子就在這些鐵絲上呼嘯而過,那滑動的破空之聲至今令人難忘。其實也不是謙祥益所獨有,在台東的“利群” 和“市場大樓” 里都有見過。我一直不清楚這個系統的功能到底是什麼,我目前的推論是,這些鐵絲通向商店的會計出納,顧客交款後,售貨員將交款憑證(或是還有錢?)用鐵夾子傳給出納,出納核對後將發票用鐵夾子傳回售貨員,再交給顧客。此說能否成立,還要就教於眾網友。如果猜想不虛,這就是一套信息傳輸系統的雛形了,省卻了顧客在櫃檯和交款處之間的奔波之苦。這套鐵絲的系統能給當代商家的cable network些許借鑑,也未可知。
那時候,謙祥益里的布的顏色象顧客的人數一樣,並不多。現在想來,姥姥那時也只是window shopping,手裡的布票象小本上的其它票一樣,要掰成兩半用。記得當年姥姥和姥爺不知攢了多少時間,為女婿攢出一件呢子大衣,謙祥益的呢子,震泰的手工。再後來就輪到了外孫。我的第一套西裝,也是姥姥在謙祥益買的料子,找到已經承包單幹的震泰的老師傅量身定做的。我穿上它的第一天,是高一的開學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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