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鑼鼓不是擂的,牛皮不是吹的。想想還真是這樣。當年朝鮮戰爭幾個回合下來,讓全世界都曉得了我黨的軍隊叫做PLA;薩達姆十二年內兩次被打得丟盔卸甲,倒也讓他的“共和國衛隊”(Republican Guard)的知名度與之比翼齊飛,儘管風頭趕不過後起之秀的“薩哈夫”。前段時間悶泡在聊天室的小黑屋,記不得哪位兔子發慨嘆之語,大意是人家“共和國衛隊”這名字起得真好,咱PLA也該有個“漢武帝師”或者是“秦始皇師”一類的別號。
中土的方塊字較之西洋的拼音字的一個特點,就是既表音,又表意。這個先天的優勢為後天的翻譯提供了一塊或直抒胸臆或羅曼蒂克的廣闊天地。比如“蓋世太保”,德文原字就是Gestapo,此譯明顯是“可口可樂”式的音譯加意譯,活脫脫勾勒出納粹秘密警察的那張畫皮。叫得響的還有當年日本的“神風特攻隊”,“神風”二字系從日文直接拿來,雖說有些偷懶,不過畢竟是同文同意。
從Republican Guard 到“共和國衛隊”這種清湯掛麵的直譯,本來不值一論。不過中國人自古就講究“名實之辨”,最感冒的就是名不符實。所謂“實至名歸”,在馬克思同志的近代版本中就是“內容與形式的辯證統一”。要把“共和國衛隊”拉出來辨一辨,第一個想到的是納粹德國的“黨衛隊”,或稱“黨衛軍”,總之是衛“納粹”這個黨的。希特勒的第三帝國和薩達姆治下的伊拉克,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黨、軍、國的三位一體。在這個意義上說,老希的“黨衛隊”與老薩的“國衛隊”實在是殊途同歸,衛黨就是衛國,衛國即是衛黨,結果無它,不外就是這些教主的貼身保鏢和得力打手,是”信得過“的力量。倒也應了Guard一詞的原意。當然也就不難理解這支“國衛隊”當年鎮壓伊拉克南方什葉派穆斯林和北方庫爾德人的起義的血腥與殘暴。老薩的“國衛隊”可謂是外戰外行,內戰內行。十二年前,百萬大軍眼睜睜地被人打了一記左勾拳,老薩就帶着殘兵敗將逃回巴格達;與盟軍的停戰協定一簽,“國衛隊”即刻傾巢出動,用裝甲車追趕用兩條腿在北部山區亡命的庫爾德平民,用直升機掃射三十萬手無寸鐵的父老兄弟。國際社會見證了冷戰結束前後這個最黑暗的黎明。前面那位兔子的“秦始皇師”,如果說的是長平一戰後活埋四十萬趙軍俘虜的那支秦國野戰軍的話,眼下這支“共和國衛隊”怕又稍遜風騷了。
然而,從“共和國衛隊” 的潰不成軍到“秦始皇師” 的整編入伍,在思想的時空裡其實是曲徑通幽,血脈相連的。在我看來,其中之一,便是一種羅曼蒂克。為什麼是“一種” ?蓋因羅曼蒂克的種類太多,較起真兒來也要分個門綱目科屬種。比如我曾經問過一個先輩來自意大利的同事,意大利人為何以“浪漫” 著稱於世 ?他從語言學的角度給了我一個回答。他說意大利男人對女人說話的時候,每句話結尾總要加上一些相當於英語的諸如Dear, Darling, Beauty等等的或表親近或表讚賞的稱謂。所以,單從語言上說,意大利人就已經做足了浪漫。他說這是一種Passion,而且他們絕不憚於展示這種Passion。此種發着低燒的浪漫着實讓我羨慕,也讓我有時難以理解,因為這個地中海上的半島,同時也是天主教總舵的所在地。想當年一個叫瑪麗亞的農村少女鴻蒙未開,浪漫未辟,一夜之間便產下耶穌基督。人類歷史自此從公元前邁入公元後。今天,千年審判還沒到來,在基督的這個大本營里人們卻縱情浪漫,難道也是二律背反?
我要說的,是一種源於革命的羅曼蒂克。在我看來,從革命的意義上說,近現代的革命史,始於1789,終於1989。在這兩百年的時段中,有的革別人的命,有的被別人革命;有的革完別人的命,又被別人革命。一張張標語被貼了又撕,一座座雕像被豎起又被拉倒。這場N幕話劇有兩條線索可循。一條是物質的線索,即關於革命的一切外在的物質表象,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折子戲。另一條線索是精神的線索,是各式各樣的理論與實踐之間所貫穿始終的一種焦躁不安的氣質,一種寧有種乎的情緒,一種深藏於潛意識的激情澎湃,一種對語詞和符號超級敏感的神經末梢,一種情不自禁的煽情與濫情,施瘧與受瘧。這,便是革命的樸素的羅曼蒂克了。
記得中學歷史課本的彩色插圖中有過一張關於法國大革命的油畫,題為“自由引導人民前進” 。進軍的隊列最前面,是一位正在振臂高呼的中年婦女。我想,她的這個大無畏的形象,一定刺激過無數人續寫傳奇的神經末梢。然而,據說“沒有美德的恐怖是邪惡的,沒有恐怖的美德是軟弱的” ,所以革命之後,斷頭台便瘋狂起落。革命遺產,代有傳人。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巴黎,“性解放” 這個詞又讓青年學生們淚流滿面,因為據說那滿天飛舞的安全套,是挑戰資本主義文化與社會秩序的防化服。同時代的中土,“上山下鄉” 這個詞也激起青年人無數浪漫的憧憬,直到幾年後打破頭爭着返城。一二十年後,佇立於村口的“小芳” 又成為一個對老三屆來說是懷舊的,對新新人類們來說又是時尚的浪漫符號。
拜全球化所賜,九十年代的中國終於進入了後革命時代,革命主義的浪漫被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消解。賈樟柯在《站台》裡回憶的那個鄉鎮小劇團,“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們坐在拖拉機上,放聲高唱“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老婆七八個,孩子一大堆” 。陳果的《榴蓮飄飄》裡,去香港靠賣肉賺錢,後又回到東北老家的那個女孩,在鐵道邊與自己的童年夥伴們用我們這一輩再熟悉不過的曲調,唱着“原始社會好,原始社會好,原始社會男女光着屁股跑 。。。掀起了原始社會性高潮,(啊)性高潮!” 記得當時看的時候我笑了,不過是含淚的笑。
這是一種對於“繁榮娼盛的浪漫”的反動,一種個人主義式的、政治不正確的解構。後革命時代的另外一種浪漫,便是這種留有革命主義浪漫的胎記的“共和國衛隊” 式的浪漫了。在這裡,“反美” 的民族主義之“名”被無限放大,而反人民的極權專制之“實” 被無限縮小 (如果不是視而不見) 。不過,“共和國衛隊” 是個符號,可那些士兵是活生生的人。所以當被炸得六神無主的時候,大多數人沒有選擇去保衛這個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政權,而是跑回巴格達去保護自己的妻兒老小,成了Family Guard。至可嘆的是那些旁觀別人革命的浪漫主義者,從那座空心的雕像倒掉之後,便是四處的Soul Searching。
從兇狠殘暴的Republican Guard,到實實在在的Family Guard,再到一個民有、民治、愛民、護民的People’s Guard,這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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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評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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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剛進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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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時間:2007-08-14 03:51: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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