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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我常常驚異於一個二十四歲的女人能寫出這樣世故的文字，飄蕩在錢鍾書碼的圍城四周。有時我想，這個紅白玫瑰的比喻，放在社會思潮上的左與右來說卻也是合適。紅的是左派，看重公平；白的是右派，看重效率。
克里孟梭是出名的右派，人家問他：為什麼他的兒子會是左派？他回答說：如果二十歲時不是左派，你這人缺少良心 (Heart)；如果三十歲時還是左派，你這人沒有腦筋 (Mind)。想想有理。二十歲時在台下叫叫，於社會是一股非常有益的制衡力量，有助於限制既得利益的過份膨脹和社會的兩極分化；三十歲時，有了點生活經驗，開始處在比較負責的位置，仍是左派就使他們容易做出不顧現實，強行推行理想的蠢事。
中土所謂之“西方” ，無疑是娶了白玫瑰的。可是以我的觀察，好象他們的鐵杆左派比我們還多。尤其在大學校園，尤其是年青人，左翼運動時盪時決，不能說催枯拉朽，也端的是激動人心，響徹行雲的，那顆硃砂痣於是乎份外性感與耀眼。以我所見，大致能納入左派範疇的包括工會主義者，環保主義者，女權主義者，外加反帝反殖反霸反美反限薪反提稅反同性戀歧視等等等等，五花八門，大概除了“反對” 本身他們不反對以外，其它的都反對。遊行集會示威已是家常便飯，間或趕上工人罷工，國際組織開會，更是一展身手的好機會。演說講到憤慨處，或奮不顧身沖向警察的人牆，或抄起傢伙砸商店櫥窗，至於能因此蹲上幾日局子，更使小左們揚名立萬，出來後又是一條好漢。
這就是很典型的二十歲的“浪漫”了。新鮮麵包大學生，青頭菜籽小公雞，總覺得自己父母那種辛辛苦苦把他們拉扯大了的平常生活只是浪費生命，毫無“目的性”，是無法忍受的庸俗的“物質主義”。他們自己是要干一番打碎舊世界，建設新世界的大事業的。待到有家有業，有妻有子，知道周圍的人跟他們一樣不缺少良心和頭腦，才開始跟社會的親密接觸。六十年代末法國巴黎的大學生在舉世聞名的“五月風暴” 中高呼“要做愛，不要作戰” ，二十年過後，在柏林牆倒塌時的勃蘭登堡門前，昔日的小左們痛定思痛，“要發展，不要發彪” 。
總會有那麼一天，長大後的孩子會知道世界上並沒有聖誕老人。然而，每一個期盼聖誕老人來送禮物的平安夜，卻是殊可紀念的童年時光。心理童年期的小左們充其量能稱為可愛，真正性感的是從煙囪裡帶着煤灰跳下來的老左們。
喬姆斯基這個名字在國內時就已經是如雷貫耳了。這位麻省理工的語言學教授，儘管在老本行上就成績赫赫，真正令其聲名遠播的，還是他幾十年如一日的反帝反霸反資，混到今天，已經是國際老左的形象大使了。最近聽說老喬要來我的大學演說，心中敬佩有加，七十高齡仍巡幸四方，廣播救世福音，可謂丹心一片。老喬的名頭不愧是響﹐那天一個大階梯教室人滿為患﹐連走道上都坐了學生。同一個場地，兩個月前澳洲總理Howard發表演說，只坐了將近一半，而且前排的大部份聽眾是來抗議的。老喬這次演講的中心思想是用一大堆例子說明市場化和私有化救不了第三世界。比如說，以智利為例，那裡的電話公司原來是國營的，很多人都裝得起電話，服務也不錯，但改為私營後收費大大提高，沒有多少人裝得起，成了為富人的服務。又比如中國以前的計劃經濟雖然效率低，但沒有剝削，很公平。
大凡這種公眾演說，總有聽眾不識相，把人往旮旯擠。後排有一個學生舉手說他所了解的情況不是如此，現在智利裝電話的家庭大大增加，電話服務也改善了很多。老喬堅持說他所了解的情況是真實的，還舉了一些數據為例，那個學生說他不知道這些數據從何得來，但他本人就是從智利來的。這個回答引起了聽眾的大笑。既然提到咱中國，我也不能閒着。我說我很高興能作為一個中國人參與這個討論。不知道您對中國以前實行的計劃經濟下的大鍋飯制度有多少了解。無論是否勞動，勞動多少，大家都拿同樣多的工資，這不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剝削嗎？不勞動的剝削勞動的，少勞動的剝削多勞動的。最後的博弈結果就是，大家都不勞動或少勞動，這樣一種經濟體制既沒有效率，又缺乏公平。大鍋飯制度表面上的絕對公平，其實是落實在隱性剝削上的絕對不公平。況且，市場經濟中企業主尚且承擔生意失敗的風險，而計劃經濟下的工人和廠長卻高枕無憂，這樣一種嚴重扭曲的體制形態，如何能創造不斷增長的社會福利？中國人正是認識到這一點，才毅然實行向市場經濟的轉軌。老喬說你的發言有些新東西，“很有意思” ，但很多地方“概念模糊”，然後就是顧左右而言它。我說這些並不是什麼新東西，四十年前一位南斯拉夫人就已經清楚地論證了這一點。別的懶得跟他計較，人家跟你玩太極推手，如果在這種場合死磨爛纏地接招，顯得咱中國人小家子氣，嘿嘿。
無獨有偶。前幾天翻着從國內帶回的幾期《讀書》，偶然發現一篇拉美著名左派﹑墨西哥大學教授迪特里希的專訪。說起這位老迪來也不陌生，官拜國際新左派的品牌代言人。江山代有人才出，新左派之新鮮出爐，乃是與老左們劃清界限的。在他們看來，西方的老左們已經淪為既得利益者的思想工具。在這篇訪談里，老迪以啟示錄的口吻對芸芸眾生作了死刑判決。他說\"在目前的現實社會裡，人類的生存失去了意義。異化的主體在他們可憐的再繁殖中，日日夜夜飽受生存焦慮的煎熬，無法邁過無聊的消費主義，去尋求精神超越。他們在這個資產階級社會裡的日子快熬到頭了\"。他告訴人們：解放的日子就要來了﹐因為\"面對這種沒有安全感的﹑沒有尊嚴的﹑沒有意義的生活﹐地球村里最敏感的人們正在各個不同的角落崛起\"。老迪的中國之行“很興奮” ，但有一件事讓他很掃興。就是他看到在天安門廣場不到三十米遠的地方﹐人們在叫賣熱狗﹑三明治﹑可口可樂。
乖乖，原來如此。新左派的偉大理想之一﹐就是在這個人民的國度中，不想看到他們要“解放”的人們還在吃﹐還在喝﹐還在維持他們那\"可憐的再繁殖\"。怪只怪我們中國人民覺悟低，他們竟沒有認識到、今後大概也永遠不會認識到：決不妥協，將計劃經濟和閉關自守進行到底，滿足國際上老左和新左師爺們的心理早泄，是他們必須履行的國際主義光榮義務。
一部分人的苦難，成了既沒良心，又沒腦筋的另一部分人在課堂演說中的浪漫抒情，成了無關痛癢的審美對象。衣服上的飯粘子固然是日常，乏味，瑣碎，毫不起眼，久之令人生厭，而心頭的那顆硃砂痣則是絢麗，衝動，激情，絕不妥協和高歌猛進。不過，只要你細看，你會看到那上面有血。
不會只是蚊子的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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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評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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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容青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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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時間：2007-08-15 13:38: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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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24歲的女人寫的？說明她已有了思想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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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剛進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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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時間：2007-08-14 03:59: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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