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亞看着兒子的車消失在道路的轉角處,眼淚已在眼眶中待了一會兒。深呼吸,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被風吹落的,靜躺在地上的小白花。而後,回到空蕩蕩的家。 敏亞上了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馬克的房間。牆上掛着他的劇照。這是一張馬克與一群 Pacific Symphony Youth Ensemble 青年 Musician 在音樂廳的表演照。看着看着,敏亞的腦海里顯現出十多年前的一件事。一件刻骨銘心的事件。至今想來還後怕。想着想着,敏亞當下決定,要把這件事記下來。時光像流水般的一去不復返,記憶何嘗不是像行雲一樣的消散得無影無蹤?如果有一天,失憶了,說了些好像是記憶深處的事,聽的人卻當是一個天方夜譚。那真是,物也非,人也非,非非成夜譚了。 敏亞回到書房,坐下來,打開電腦,思緒定格在維吉尼亞州的海灘市。 維吉尼亞州,毗鄰大西洋海岸。在海岸線上依偎着一個美麗的城市,海灘市。市中心有一個非常大的公園Mount Trashmore Park。公園中心有一個大湖,小道圍繞着大湖,宛如一條白色的彩帶裝飾這微波綿綿的湖水。天藍藍的,像大西洋搬到了天上,連湖水都映照的蔚藍如洋。湖的一側是一個小山坡,孩子們喜歡在那裡放風箏,大人們喜歡在山坡上曬太陽。在山腳下,有一片林蔭道,時不時有三三兩兩遛狗的,跑步的,散步的。生活在這樣環境下的人們,沒有理由憂傷,沒有機會愁挫。敏亞何尚不是這樣。自從搬到這裡,敏亞就愛上了這片土地。兒子馬克那時才過三歲生日,每到周末,一家人會帶着他去Mount Trashmore Park玩。這個公園有一個主題公園,Kids Cove,兒子馬克的夢想天堂。 星期六到了,一早醒來,馬克就開始囔囔了。 “媽媽,我們要去公園啦”! 馬克在床上喊着,跳着,開心的不得了。敏亞要給他穿褲子,馬克一點也不肯配合。敏亞把他按在床上。抓到左腿,塞進褲腿,又去抓右腿,才抓到右腿,左腿又縮回來了。來來回回幾次,敏亞實在氣急敗壞,喘着氣喊:“爸爸,快來幫忙,你兒子力氣大了,我整不動他了”。“Dad來了,看你這條小老鼠還怎麼鬧騰?” 看見Dad來了,馬克立馬撲向Dad,Dad順勢往他的小胳肢窩底下一撐,把馬克立了起來。我就趕緊把小褲子套上。不到1秒鐘就完成了這個大動作。熟能成巧,用在這裡一點也不為過。這是敏亞和老公的老套數了,這小東西就是不長記性。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褲子已經順噹噹地爬上了他的小腿。 吃完早飯,一家三口坐上汽車,直奔Park。 難得的天高雲淡的日子。美妙的音樂和着初夏溫暖的風 ,撲面而來。道路兩旁飛逝而過的綠茵花樹,飄着迷人的芬香。一路上小馬克唱着的才學會的兒歌: “If you’r happy and u know it, clap your hands….If you’r happy and u know it, stomp your feet…..”. 開心的他用稚氣的歌聲,還有那永不歇息的小手拍拍,小腳跺跺,在嘻嘻哈哈的打鬧中詮釋着他的快樂和幸福。 “媽媽你看,那有一個小房子,還有大馬馬,。。。還有胖牛牛。。”。 過一會兒,小馬克又囔囔上了:“那邊的水噴得好高啊!”
10分鐘後,來到了Park。今天的park好像比往日的人多的翻倍。好不容易找到了停車位。下了車一看。一副大標幅立在空中,原來是一年一度的“City Yard Sale”。這可把敏亞樂壞了。平時要去逛garage sale(車庫貨甩賣),不是兒子要跟着去,就是老公拖後腿。有一天,為了去盡興地逛garage sale,不得不靜悄悄地大清早起床,趁他們爺兒倆酣睡時,躡手躡腳地逃出去,還沒等出門,就給老公逮了個正着。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難怪今天花香雲淡。在湖邊的樹蔭小道上,擺滿了要賣的的東西。小攤子一排長,長的不見尾。人聲一浪高,一浪低的迴蕩在藍天下,湖水中。敏亞牽着小馬克的手,老公尾隨着來到了一個小書攤。哇,有不少小兒圖書。敏亞立刻蹲下來,在大紙箱中和兒子一起翻看書,希望能找到小馬克愛看的書。敏亞的老公待不住了,“我到前面去看看哈”,就佛袖而去。過了好一會,敏亞找到了好幾本想要的書,站起來,付了錢。唔,兒子呢?這才想起老公的話:“我到前面去看看哈”。想必老公帶着兒子走開了。敏亞順着攤位一個一個找,在這小小的樹蔭小道上,可以說是人山人海。說“可見度”5碼見方,一點也不過分。敏亞終於看見老公在一個攤子前面看東西呢。怎麼沒看見兒子?敏亞大步跨過去:“兒子呢?” 老公一頭霧水,“兒子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敏亞頓時五雷轟頂,“你不是說,你要到前面看看,兒子不是跟着你走了嗎?”多餘的話不說了:“我們分頭找,就在這條路上,回頭在這裡會合。” 敏亞按原路走回去,一路上,心揪的喘不過氣來。眼睛盯着每一件可能移動的,不可能的移動的一切。一個來回下來,沒找到。老公也是一樣。敏亞慌了,腿都軟了,老公也臉色慘白。“我們再找一遍。”
敏亞一邊回頭尋找着,一邊問行人:“你有沒有看見一個三歲的小男孩?”
沒有人能回答她。此刻,敏亞的眼淚像開了閘門似的湧出了眼眶。
敏亞又走回到小書攤,心裡盼望兒子能回到這裡找媽媽。
沒有,還是沒有,媽媽的小馬克,你在哪裡?敏亞的腦子裡亂作一團,一股亂麻碰觸了一根神經,竟然想到了一千零一夜裡《阿拉丁和神燈的故事》。莫不是非洲摩洛哥的魔法師把我的阿拉丁拐跑了。不會的不會的,敏亞很快的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前兩天給兒子講的故事,不會在美國發生。不行,不能在這兒等,小馬克應該在他喜歡的地方玩。這個念頭一出,敏亞立刻回到與老公碰頭的地方。敏亞問老公:“湖邊看過沒有?” 兩雙迷茫,焦躁的眼神已傳遞給對方一個深深的失望。 “看過了,沒有!”希望就像一束陽光直射敏亞的心田。敏亞昏暈的大腦也開始運轉了。對,馬克盼望着來公園,不就是來Kids Cove玩嗎?敏亞拔腿就跟着老公往不遠處的Kids Cove跑。
還沒等敏亞腳步停下來,喘過氣來,老公回頭大聲地衝着敏亞喊:“不在!“啊?敏亞腦子卡住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此時占據了那已經灌滿了漿糊的腦瓜子。。。兒子給人拐跑了?
想到這,敏亞幾乎哭出聲來:“老公,兒子會不會給拐。。。。”
老公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敏亞還沒有說出來的話:“不會的!”敏亞真想大聲呼喚馬克,可這人來人往的地方,一定會引來四周不解的目光。在國外生活了八年的敏亞,已經不習慣在密集的人群中大聲呼喚人。只有一遍一遍地在心裡呼喚馬克。還是老公鎮定,他很快做出決定,到樹蔭小道的外圍找。靠近小道的左邊是湖,已經確定,那裡沒有小孩。於是敏亞跟着老公朝小山坡方向快步跑去。敏亞邊跑邊想,兒子怎麼可能上山坡呢?停在山坡腳下,敏亞遠眺山坡,密密麻麻的人,辯認不清男女,隱隱約約地看見有人上去,有人下來,有人在放風箏,有人躺在坡上曬太陽。這時,好像看見一個小身體在山頂上,慢慢地朝山下走。老公說:“會不會是馬克?”敏亞還不能確定,才哭過的眼睛還含着眼淚,模糊的看不清。這時,老公走向山坡,邊走邊把手擋住聲音,大聲叫:“馬。。。克!馬。。克!馬。。。克! 那小身體抬起頭來,企圖尋找着聲音方向。這時,敏亞和老公看清楚了,是馬克。馬克沒有哭,安靜的臉上透着一絲不安。老公喊着馬克,衝上了山坡,馬克定睛一看,是爸爸,立刻大哭起來:“哇,哇 哇,Dad! Daaaad!”
馬克跌跌撞撞地跑下來,衝到Dad的懷裡,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臉貼在一起。心交在一起,情融在一起。。。兒子的哭聲像嗆天的小鷹鳴空,悽厲的讓Dad留下了第一滴眼淚。這時的敏亞,腿真的軟了,好不容易,氣喘噓噓,顛簸着來到兒子身邊:“媽媽抱!”可怎麼也分不開父子緊擁在一起的身體。平時最粘敏亞的兒子,此時此刻選擇了與Dad在一起,久久不願分離。敏亞雙手環抱着兒子和Dad,眼淚再次流淌。企圖把這20幾分鐘裡經歷的所有恐懼,焦慮和不安,滌盪一空。
敏亞安靜下來。問馬克:“寶貝,你怎麼離開媽媽了?”馬克還窸窣,窸窣地流着鼻涕,說:“我跟着爸爸走的。爸爸一會兒就不見了,很多人擠來擠去。嚇。。嗬。。我找爸爸,沒找到。看到山披上有一個人像爸爸,就到山坡上去找。嚇嗬。嚇嗬。走近了一看,不是爸爸。就下山了。嚇嗬。嚇嗬。。”原來如此!是上天把兒子送還給了敏亞。敏亞感恩不盡,慶幸馬克沒有碰到魔法師,把兒子抱得更緊,抱的更緊。。。敏亞第一次覺得兒子很棒,是個勇敢的阿拉丁。她為兒子的勇敢,鎮定而驕傲!這是多麼難得的勇氣,比他媽媽更堅強!敏亞把思路拉回到眼前鏡框裡吹着長號的馬克。當年那個唱着歌,快樂無比,勇敢鎮定的小馬克一瞬間就長大了。人們常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句古言確實很準。敏亞看着馬克的相片欣慰的笑了。
請看: 《花開花落》(一) 聚散匆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