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电影时人多大?在哪家电影院?看的是哪部影片?实在想不起来。脑海中时而浮现的零星片段是黑咕隆咚的电影院内,幼童南来客坐在母亲或父亲怀里-可见南来客小时候不“扭计” (哭闹)。看什么呐? 《三毛流浪记》。地点?不是广州电影院就是金声电影院。稍大点,随父亲上北京,在北京跟舅舅去过一次电影院,地点在朝阳门附近,片子挺压抑的,后来回想起来应该是《家》。回广州后,上幼儿园了,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由老师领着长途行军远征下九路,上金声还是新新看了场木偶动画片。主角一出来,小朋友欢声雷动,齐声高呼:“孙悟空!孙悟空!孙悟空!” 那发自内心的声音,只有几年后呼唤另一尊神时才能重闻。不同的是当日欢呼孙大圣时没有突然冒出一声“孙悟空万岁!”
上小学后,一个月总能看上几场电影。想看电影了,南来客拿着当天的报纸跑到父亲跟前,翻来覆去研读电影预告栏目,报纸抖得哗啦哗啦响,父亲看出来了,“不就是想看电影吗?有什么好片子?” 这招并非屡试不爽,但也凑效数次。再就是学校包场看电影 - 特别是寒暑假期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朋友们久别重逢,还是在电影院重逢,那开心劲,犹如他乡遇故知。南来客和同学们入场就坐,一边吆三喝四,一边满怀激情迫不及待地等候“开场”。铃响了,可场内还是叽叽喳喳一片喧闹,小朋友们对“画头” (片头,主要是新闻、科技报导)不感兴趣 - 谁耐烦看那玩意儿,坐不住,直到 “当当当当当当--” 乐起,才热烈鼓掌,随即安静下来。南来客所在沙面小学学生常去的电影院主要有广州、西濠、金声、和新新四家。红领巾通过观看《英雄小八路》、《海鹰》以及《林则徐》、《甲午风云》等影片,接受革命传统及爱国主义教育,坚信“将来的主人必定是我们”,嘀嘀嗒嘀嗒,时刻准备着做共产主义接班人,这四家电影院功不可没。 广州电影院和西濠电影院位于长堤和八旗二马路。那一带称西濠口,是闹市。广州电影院当年是广州最豪华的电影院之一,候映厅面对珠江,高大宽敞,墙上挂着王心刚、孙道临、秦怡等大明星的剧照,观众在一边指指点点,评论是王晓棠漂亮还是演《南海潮》阿彩姑那位女演员漂亮。放映厅分前后座及二楼,二楼前排还有“包厢”,票价分一毛到三毛不等。《水手长的故事》、《怒潮》等国产故事片、还有后来的《东方红》,都是在这看的。南来客在广州电影院还看过不少苏联影片,如《海之歌》、《烽火历程》、《卓娅与舒拉》、当然,少不了《夏伯阳》。《人民战争胜利万岁》也是在广州看的。该片文字解说是林彪同志手笔,歌颂人民战争和伟大领袖,内容还是满正能量的。 一街之隔,正门对着广州电影院后门的西濠电影院则逊色多了,且不说门厅小,连个挂剧照的地方都没有,剧场也小得多。不过,山不在高,影院不在大小。当年广州放映立体电影的就西濠一家,别无分店。 金声电影院和新新电影院位于下九路,也是闹市地带,相隔不远,两者关系有点像广州电影院和西濠电影院,只是新新没有楼座。广州电影院和金声电影院都是一流影院,但是最豪华的还属位于中山五路的新华电影院,新华二楼的大门都包着皮垫,那气派! 提到电影院难免不联想到在那儿看过的电影。 广州电影院:动画片《大闹天宫》、《羊城暗哨》...,不胜枚举,不能不提的是《花儿朵朵》,“你看那万里东风浩浩荡荡....” 西濠电影院当然是《魔术师的奇遇》啦,南来客有幸在此观看了新中国第一部彩色宽银幕立体影片。火车压顶的震撼南来客记忆犹新。 《古刹钟声》是在新新看的。剧场比较旧,演员田烈扮演的老和尚又十分阴险,那种形象的人南来客数年后看到还心有余悸。 《海军上将乌沙科夫》是在羊城电影院看的,印象最深的画面是一个偷袭士兵从高楼一头栽下来… 河南电影院只去过一两次,是邻居远洋轮大副陈叔叔带我坐轮渡过江去的,看的是《天方夜谭》之类的动画片,好人乘飞毯一箭将骑在飞马上的坏蛋从天上射下来。 彩虹电影院地处偏僻,没去几次,也是陈叔叔带我去的,看的是苏联故事片《小something千里寻父记》 - 好像译名不统一。 长寿电影院据说是广州最老的电影院之一,南来客在那里看了《彼得大帝》。彼得大帝的雄才大略南来客没领会多少,整部电影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提起新新电影院,南来客马上想到小时候跟随邻居大头蹭电影的事。大头只有一张票,拉上南来客(得有个伴不是)早早来到新新,把门老头开门验票时大家趁乱一拥而入。有一次撞板,给老头逮住,不得其门而入,电影没看成,南来客独自一人垂头丧气步行20分钟回家。 美华电影院也有故事。高二时,连里准备排样板戏,南来客风闻自己可能出演参谋长(一颗红星头上戴那位,不是胡司令那位),大冬天晚上特地赶来观摩《智取威虎山》。电影院门可罗雀,南来客买票,避开验票员差异的眼光(唔系粘线挂?),进场坐定,环顾四周:好家伙,专场啊。 解放电影院虽然简陋,却勾起许多美好的回忆。那时,南来客跟萱刚有所接触,碰巧弄到两张英语电影票(其实是英语版新闻片),“一中同学”打电话到萱的单位请传达转告萱电影院和放映时间。南来客提前到达解放电影院,“众里寻她千百度”,不见人影,正失落间,耳边传来期待的声音。 沙河电影院也跟恋爱有关。那时候,两人已是男女朋友关系,看电影情形却完全反了过来。萱留下口信说留了张票在沙河电影院售票处,《五朵红云》,两点的。南来客中午回家,骑上自行车就奔沙河而去,电影是看了 - 独自一人。横跨大半个广州城就看了五朵红云。 只有芳村电影院没去过。 同时也情不自禁想到跟电影院有关的经历… 小时候,碰上放映员赶场未到,小朋友等急了会齐声喊:“走片!走片!” 断片没连接好会喊:“偷片!偷片!” 别以为带位员在闲着,在找出头鸟杀一儆百呢。南来客不止一次目睹领头闹事的被请出场去,小萝卜头们一下子老实了。 另外就是“串场”。散场时躲起来,入场时趁乱溜回去接着看下一场。文革期间一天到晚就那几部片子,来来去去早看腻了,依然有人恶习不改串场。看“地雷战”、地道战”?非也。 60年代末,有一部苏联影片久放不衰:《列宁在十月》。年轻人看了又看,百看不厌,可惜目光聚集的不是秃顶的革命导师列宁,而是天鹅湖白天鹅的大腿。影片这一片段给那个时代性饥渴的少男少女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必须指出的是,《列宁在十月》为普及性教育作出的贡献远不止这一单。70年代中,大陆推出首部“三级片”《计划生育》,多少青少年在售票窗口前徘徊,就是羞于启齿。后来有的电影院一度把《计划生育》跟《列宁在十月》混搭在一起,少男少女们才可以堂而皇之买张《列宁在十月》的票,进场同时欣赏“性本善”及天鹅的身段。南来客是学校组织教工去的,mandatory,名正言顺,不必尴尬。到电影院门口,听到售票窗口阿伯高声对别有用心的小青年说,“睇边场就话边场,买乜嘢列宁系边度” (看哪场就说那场,买什么列宁在哪儿”。 无论是美好的回忆,还是比较地不是那么美好的回忆,怀旧讲究“真”。 当年的电影院,即使新华和广州这类带“包厢”的豪华电影院,也没有空调,再热的天,也是靠天花板十几把吊扇以及左右墙壁上的几把大风扇呼呼地吹。长寿、永汉等老电影院更为简陋,椅子都是旧木椅。记忆中,除了新华,其他电影院概莫能外多多少少有股味道:厕所味。广州电影院前座右前方对着个出口过道,过道口挂着两个厚重的帘子,过道里面边上是厕所所在地。如果有谁不通气半道上厕所,那帘子一掀开,一股异味袭来(广州人叫屎坑味攻鼻),坐前排的观众即时“领嘢” (中招),数十年后都忘不了。 不久前,南来客梦中来到一个电影院模样的场地,陈旧,泛着历史的沧桑。梦里依稀,好像来过。是哪儿呢?想呀想,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了,是羊城电影院啊。没错,那建筑风格、那布局、还有那攻鼻的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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