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楼
周二下午,南二世赶回香港。 南二世在台北待了一天,接受采访,录制好节目,拜访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还带回来一盒凤梨酥,“朋友送的。” 南来客一家次日就要离港返美,小妹妹来电话邀请兄嫂和侄儿到她家吃晚饭。南来客说不麻烦了,建议在酒店附近找个地方聚一聚。 于是小妹妹在太元楼订了座。“离你酒店近,走几步就到了,口碑不错。” 太元楼是酒楼,比普通茶餐厅要大,给人一种窗明几净的感觉。人也坐得宽敞舒适些。 六点一刻,酒楼客人已经来了不少,而且还陆陆续续地到来,不过还不至于座无虚席。 小妹妹事先已经点好菜了,递过菜单菜谱给兄嫂确认,问还要不要加点什么。 点的菜计有:鸡丝粉皮、油焖笋,有机豆浆、锅贴、 小笼包、北京水饺、松子鱼、雪菜毛豆百叶。 基本上是上海菜。 南来客加了个炒鳝丝,再要了几瓶蓝妹啤酒。 菜比较清淡,看上去很精致;吃起来味道也还可以。油焖笋和雪菜毛豆百叶都挺地道的-当年南来客在上海吃过,炒鳝丝姜葱丝掩盖下的鳝丝跟当年在苏州某名园林外小饭店的炒鳝丝却不一样,炒成鳝糊了,不过味道还可以,所以也就懒得计较了。 结账时发现账单上写的是炒鳝糊。 锅贴,小笼包都带着江南风味。北京水饺,三鲜馅,从形象到内容都过得去,只是名不符实,说是北京饺子,其实更像九十年代广州红极一时的“东北人”餐馆(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大都拾笠了)卖的水饺,三鲜馅,个头不大,胖乎乎的。 最令人失望的是那盘糖醋鱼(美其名曰松子鱼)。 盘中一整条炸好的淡水鱼, 全身淋上鲜红的汁,只露出头部。 广东人爱食鱼,南来客也不例外,不过广东人上酒楼多点清蒸鱼而不多点炸鱼,因为广东人有种偏见,认为酒楼里不新鲜的鱼才会拿去炸。南来客属于“贫下中农不信邪”那类,爱吃姜葱蒸鱼,也爱吃脘鱼做的炸菊花鱼-从来不会考虑鱼是否不新鲜。 南来客唯独对这种整条鱼被鲜红的糖醋酱掩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鱼头部分的的所谓松子鱼存有戒心。当年和母亲上“东北人”,点的菜中就有这道菜,而且还是最贵的菜。那糖醋鱼也不知道是什么鱼做的,厨师跟太元楼当厨的不知是否师出同门,松子鱼腥了叭唧的,酸甜又失调,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别告诉南来客松子鱼就这个味道,广州西濠口“北京饭店”和苏州“得月楼”的正宗松子鱼咱都尝过,不是那味。 不正宗不好吃,难道正宗的就一定好吃吗? 那也未必。 太元楼的招牌菜松子鱼不正宗,四十年前南来客与萱同游西湖在楼外楼吃的西湖醋鱼却如假包换。 那年暑假,南来客携萱游杭州西湖。大热天从西泠印社出来,暴雨骤至,二人赶紧躲入楼外楼避雨。“望湖楼外水如天”。人到楼外楼,能不尝尝名菜西湖醋鱼吗? 菜端上桌,南来客一看,只见盘中有两条小脘鱼,淋上黑糊糊的汁,上面带着几条姜丝。什么?这就是有名的西湖醋鱼?美食讲究色味香。这道菜那样也算不上。鱼跟人一样,亦不可以貌相,这个道理南来客懂。于是正襟危坐,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送入口中。腥臭腥臭的,实在不敢恭维。不说调味烹饪,这种鱼,仅凭质量,在广州的酒楼,必定是拿去炸的货。 西湖醋鱼肯定是正宗的。正宗的西湖醋鱼不好吃?只能说这道菜不合南来客的胃口。 南来客不是美食家,评论美食总是根据自己的口味,既不客观也没有上升到理论高度。萱带薪上大学,在上海的四年里,大三元、大同、杏花楼、美心等粤菜馆,天鹅阁、红房子等西餐馆,以及梅龙镇,老大房等沪菜馆吃了个遍。评论上海菜,萱比南来客有权威得多。南来客评论美食只停留在好不好吃的感性认识上,萱却能达到正宗不正宗的理性高度。 用吃吃喝喝阐述深奥的革命道理,把饮食文化提到哲学高度的,则非毛伟人莫属。 关于梨子的滋味,毛伟人有句至理名言: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说的是梨,这话也适用于鱼。伟人是吃鱼的,有词为证:又食武昌鱼。武昌鱼好吃不好吃?当然也得吃过才知道。尝就是实践。那么尝是不是标准呢?只能这么说,对毛伟人而言,尝可以是标准。毛伟人当年食后说武昌鱼还是很好吃的,哪个凡夫俗子敢有不同意见? 其他人说三道四,是当不得标准的。 因为:One man’s meat is another man’s poison,。 美食固因人而异。也跟欣赏水平有关。走笔至此,南来客脑子里忽然冒出几个词:牛饮、牛嚼牡丹、对牛弹琴… 本意是不会欣赏美酒香茗,不会欣赏珍馐佳肴,不会欣赏音乐。换言之,好东西都让牛给糟蹋了。 南来客不明白的是,怎么扯上牛了? 子非牛,焉知牛不懂欣赏牡丹?不懂欣赏音乐? 牡丹人可以观赏,甚至以死在其下为风流,为何牛嚼嚼都不行呢? 古人可以夕餐秋菊之落英,为何牛就不能尝尝牡丹呢? 无解。 不过, 牛觉得好吃的,狗未必觉得好吃。 牛嚼牡丹,狗却不嚼牡丹。 狗吃屎。 而且是天性,改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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