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仔书
小时候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睇公仔书。 粤语中的公仔书,就是普通话里的小人书。连环画是书面语言,口头上不用的。 当年,父亲连小说之类的都视为闲书,一般不买,要看就到单位图书馆借阅,家里的公仔书存书有多少可想而知。家里的公仔书翻来复去看腻了,单位图书馆只有大人书籍出借,南来客只好跟小朋友易书而看,或者到外面看。 到外面看公仔书,最初光顾的是理发店。当年理发店总有若干本公仔书给顾客看。从五六岁开始到小学毕业,南来客一进理发店,第一时间先找两本公仔书“霸(占)”住,不仅候剪时阅读打发时间,坐到理发椅上被修剪头发时依然浑然忘我,捧读不辍。 另一处是租书档/铺。就睇公仔书而言,理发店跟租书铺最大的不同是理发店看公仔书不收费。抬杠的或许会说,那理发还不是要收费?说这话的有所不知,理发铺的公仔书,一块儿去的小朋友不理发也可以免费阅读。 租书铺就不行,要收费,黏睇除外。 那年月,租书铺说不上满街都是,可是哪儿有,小朋友们都一清二楚,就跟如今孩子们找电子游戏机店一样。 南来客小时候光顾最多的租书铺有两家。 一家在清平路口,蓝鸟冰室旁边的水果档后边。南来客当时家住沙面西桥畔,跟书摊也就隔着一条沙基涌和一条六二三路,可谓抬腿就到,所以时常帮衬。周末,擦完地板,母亲通常会给一毛钱。南来客拿上钱过桥再过马路,在对面蓝鸟门口花四分钱买条雪条或进去花七分钱饮杯果汁冰水,然后直奔租书摊。 租书摊很简陋,露天,没有门面,青石地上十来把小板凳,几条细绳挂起来,半人高,像晾衣服一样,不过晾的是公仔书的封皮。封皮上写着编号。要租哪本书,报编号,看摊的就会从一个木箱里把书找出来。 收费?统一价格,一分一册。 公仔书出租按册不按本。 怎么说? 南来客记得《火烧新野》一本连环画就分成两册公仔书。别看就多了一分钱,收费翻了一翻。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南来客小朋友看公仔书,有时会觉得后面一股臭哄哄的热气。不用说,有人”黏睇“。黏睇的小朋友大多不认识,乖巧的会先搭讪套近乎,说句什么蔡阳不够关公打之类的再黏过来;有的直接就从后面凑上来共赏;胆大的有时还会把书页扒拉回去,”再睇睇这页。“ 南来客看公仔书给人黏睇过,也黏睇过别人。有什么办法,钱花光了,舍不得走,只好黏睇。被黏睇的一般也很大度-多少满足了一下施舍的优越感。 另一家在梯云路和珠玑路交界处。 跟清平路口那家租书摊不同,这家是个铺子,有门面,二三十平方米,里面有十来把条凳,墙上晾着封皮,靠里有个柜台,书都在柜台后面。 这家店品种多,而且不局限于公仔书,还有小说出租。 另外,交押金书可以外借。 南来客帮衬这家店铺事出有因。 一年级念完,所在沙面珠江路小学(俗称水上小学)宣告解散,南来客和数十同学被安置在桥外一街区之外和息里内一栋民宅,开始为期一年的二部制学习,也开始了南来客逃学记录。 和息里是条横街,一头通清平路,一头通珠玑路… 一天上午,二年级小学生南来客又一次来到租书店。店内空荡荡的,就店主和一个小朋友顾客。南来客挑了一本书,报号,店主,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慢悠悠地从柜台后面把书拿出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是某某某的儿子吧?” 差点儿没把魂给吓出来。 南来客可是旷课来此的。 “你点样知道嘅?” 真是不打自招。 那人笑而不答。 ”我返去问爸爸。“ 这回小老头沉不住气了。 原来他开店前当过邮差,给南来客家投递过邮件。 一场虚惊。 说到公仔书,南来客最爱看古代历史故事。什么《杨家将》、《三国演义》、《水浒传》,百读不厌。看杨七郎打擂台,小萝卜头的想象力在历史空间尽情发挥,就差一跃而上了。 男孩都喜欢看打斗的。 小学毕业,文革开始,公仔书内容变了。打斗依然打斗,叫阶级斗争;人物也从帝王将相流寇好汉变成工农兵为主。更要命的是千篇一律,人物内容都一个模式,看开头就知道结尾,读来索然无味。随着年龄增长,随着帝王将相退出文艺舞台,南来客告别了读公仔书的时代,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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