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叔叔,南海西樵人士,瘦高个,骨骼清奇,衣冠整洁。家贫,少失学,工作后发奋学习,广交文人,不耻下问,诸子百家、诗词曲赋,皆有涉猎。工隶书,蚕头雁尾略作变化,自成一格。 67年夏至68年夏,大人无班可上,小孩无校可回,南来客在家通读了《三国演义》、《红楼梦》等四大名著。《聊斋志异》是十叔寄存的。其他禁书,诸如《老残游记》、《牡丹亭》、《元人杂剧》等都借自罗叔叔。罗叔叔根正苗红,家中藏书文革得保无虞。初秋,罗叔叔带南来客打禾花雀。黎明即起,28寸飞鸽车头挂上水壶鱼篓,三脚架上架上工字牌气枪,后座带上南来客,风驰电掣,直奔十多里外近郊南海大沥。罗叔叔枪法精准,半天下来,总有十来二十只禾花雀落入篓中。 罗叔叔好读书,每有会意,皆密密麻麻将心得写在烟盒火柴盒上。罗叔叔为人较正统,见十叔一面,断定其“很反动”。一日,十叔写复姓二十余家于烟盒上,走后罗叔叔看到,在反动分子烟盒上再补两个复姓。 罗叔叔读书,好考证,求甚解,从“碧云天,黄叶地”源出“碧云天,黄花地”到“古文观止”注解错误,自己的他人的,五花八门。有次居然考证出伟大领袖畅游长江报导有误。“丢那枚,简直乱来,游程除以时间,老人家游得比快艇还快….”(感兴趣的不妨考证一下,本人对领袖泳速没兴趣)。南来客父亲搞新闻出身,知道个中利害,赶快转移话题,把南来客等听得一愣一愣的。 南来客父母在干校时,罗叔叔常来看望南来客兄妹;南来客父母回城后,罗叔叔逢周三晚必来南来客家,风雨无阻。南来客一家也不厌烦,只是戏称“又来开会了”。因当年一周两(后减为一)晚政治学习。罗叔叔上得楼来,一包烟、一杯茶,天南地北,古今中外,道听途说,无所不谈,; 讲稼轩长短句,如数家珍,摇头晃脑先来一段“千古江山…”然后拖着声调点评:“岳飞后人岳珂果个契弟….”, 替老辛打抱起不平, 滔滔不绝,直至收音机中国际歌声起,方才告辞而去。 罗叔叔在各报刊杂志发表不少作品,也写过一些剧本, 请南来客父亲”斧正”并推荐给有关部门拍电影或电视剧。惜南来客父亲离开宣传界已久,最后都是“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他自己办成了一两部,但都被潜规则了,作者排名屈居二三。 南来客父母都去世后,南来客兄妹回国相聚,信箱中取出尘封已久的信件,其中一封是罗叔叔写给该地址住户的。信中,罗叔叔开门见山,先说明自己是退休干部,不缺钱;继而开宗明义,请户主将信转交故友子女南来客兄妹。 信写得情深意重。想来是罗叔叔访故人不遇,电话又打不通,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南来客兄妹见信,当即按信上提供的信息与罗叔叔联系,约好上流花湖畔的大可以酒家一聚。 沙面改造,罗叔叔等住户迁出,暂居流花湖附近。 罗叔叔八十多了,很健谈,“你唔知道,依家国内变化好大,万国来朝…” 交谈中得知,罗叔叔仍笔耕不辍,写出多部正能量题材的作品。 “你睇下有冇人愿意投资,作品“冇问题…” 虽说南二世曾在美国电影“小特工”中露过脸,这方面南来客实在没路子。 别后,开始时而还能听到罗叔叔的信息。 有报道罗叔叔考证出一代宗师叶问曾是国民党特务,坚决反对某市为他立塑像。 政府颁发抗战老兵勋章,罗叔叔也荣获一枚。加入革命队伍前,罗叔叔曾在国军当兵,参加过抗日战争。 再后来,就没有信息了。 上次回国扫墓,南来客兄妹多次给罗叔叔打电话,都没人接,也无法留言。 发电邮给罗公子,又查无此电邮。 自此失联。 前两天,忽然想起罗叔叔,“不知罗叔叔还在不在?” 早上看到小妹妹发来的微信: 今晚收到羅叔叔兒子的電話,羅叔叔昨晚仙遊了,享年92歲。 説曾到老房子找過我們。 後來在家找到我的電話便打了過来。 … 罗叔叔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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