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 谈的是人类发展史。 南来客“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没有伟人的情怀纵览三千寒热,境界不外百年人生。 人生苦短,南来客是来美买车时才突然领悟到的。那天,买了生平第一辆车。那是一辆白色的马自达323小轿车,四门,花了一千八百美元,买车保险又花了近六百美元,一年的积蓄所剩无几,一时突发感慨:人生不就是换几辆车的功夫吗?后来,买电视机时又想:人生也就换几台电视机的功夫。 由此想到从电视回顾自己的人生道路。
用过来人的语言来说,南来客是电台子弟。 广州电视台是五十年代末成立的。筚路蓝缕者中,有南来客父亲的身影。 最初,电视发射台在位于越秀山百步梯附近的中山纪念碑。1959年,座落在在越秀山北峰的广州电视落成,电视塔塔高200米,气势雄伟,是中国第一座钢结构自立式多功能电视塔。 如今的电视塔据说是广州塔,也就是小蛮腰。 三座电视台南来客都曾近距离观看,但是从未上去过。
当年南来客父亲在电视台工作,家中却没有电视机。 那年头,电视机别说普通家庭,就连沙面幼儿园沙面小学甚至沙面派出所都没有。只有外贸局农垦厅这样的大单位才能见到一部。早期的电视机都是黑白屏幕的,尺寸记得是十几英寸大小,带天线,画面本来就模模糊糊的,时不时还满屏雪花,伴随着沙沙响。这时,就会有人上去鼓捣天线调频。 小时候超大屏幕的电视机没见过,小的的反倒见过。文革初,南来客曾在上海延安西路中苏友好大厦参观红卫兵破四旧展览会,堆积如山的抄家物品中有一件是电视机,书本大小,精致玲珑,给南来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转眼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电视机开始普及到小单位,街道办事处之类的也开始出现电视机。仁威庙当时连电话机都没有,书记主任有电话要步行五六分钟到泮塘大街口的公用电话亭接,道观内却有一台电视机,专门腾出一间房间放置,美其名曰电视室。
电视机开始走进普通人家是七十年代后期的事。当时,电视机跟自行车、电风扇等一样,凭票供应,而且一票难求。 南来客家第一台电视机是上个世纪77年年底凭票购买的。在南来客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 记得购买电视机那天,南来客下了课,骑自行车从仁威庙直奔中山五路广播器材有限公司门市部,找到门市部主任南来客楼下邻居李伯伯办好手续,付清银两,李伯伯和业务员南来客母亲的好友美妮阿姨从柜台后面搬出一个大箱子,帮南来客把箱子搁到自行车尾架上绑好。 这是一台国产黑白电视机,金星牌(?),记得是12吋,价格大概是四五百元人民币,相当于南来客一年的工资。回到家,南来客迫不及待地拆封,架好天线,街上电源,边看说明边调频。折腾了半天,画面终于调出来了。是静屏。还没到播放时间。
没想到第一台电视机买回来没几个月,家里又多了一台。 春节前一个周末,南来客从大学回家,看见书桌上摆着一台大电视。“叔婆从南洋回来探亲,你叔叔托她买的,” 母亲说。 那是一台28吋的德律风根黑白电视。 记住这个品牌并非因为名头响,是因为有一次在公共汽车上经过一处广告牌,车中有位年轻人大声念道:德津风根。 电视机大则大矣,可惜不是彩色的。叔叔托叔婆买电视机,交代说你给你儿女买哪种就给我阿哥买哪种。当时已经有彩电了,叔婆没文化,羊大为美,买了个大家伙给儿女… 晚上开机,画面还不如金星清晰。父亲说是天线适配器问题。几天后换了适配器,画面马上清晰起来。尽管不带彩色,大屏幕看电视痛快多了。 那年春节,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赴大陆演唱的香港艺人中有名噪一时的偷渡客罗文,时为中国音乐学院学生的彭丽媛更是以一曲“谁不说俺家乡好”一举成名。
“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南来客在研究生楼攻读三年,黑白电视机进入千家万户,大街小巷放眼望去架满了鱼骨天线-收看港台节目。 彩电依然是稀罕物件。 南来客毕业后留校任教,成家立业,家中第一台电视机是一部彩电,日立牌,14吋,老丈人出国考察回来购买的大件之一。四年后,南来客夫妇双双出国,彩电一放出风声就被人“抢购”,说是“老师冇咁多时间睇电视”。
南来客来美,身份从大学讲师变成研究生。虽然电视看得不多,新闻总得看吧。 于是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索尼牌的,清仓货,11吋,屏幕比国内那台还小。可就这样一台小电视机,陪伴了南来客一家六个春秋。
南来客毕业后迁出已婚学生宿舍,搬入一个studio,楼下是客厅,楼上是两间卧室。小电视机放楼上卧室。看电视跑上跑下不方便,南来客决定买台彩电放在楼下,上蒙哥马利沃德买了台32吋的索尼牌彩电。蒙哥马利沃德是一家全美连锁百货商店,老字号。南来客来美时,本市原有三家蒙哥马利沃德,生意还过得去,到南来客购买电视机时,已经江河日下。又惨淡经营了几年,终于撑不下去,接二连三全倒闭了。
南来客买了房子后没多久,小电视机寿终正寝,完成历史使命。客厅里的32吋彩电搬到主卧室,代之以一台60吋大屏幕立式彩电,也是索尼牌的,在西尔斯买的。彩电不知不觉用了十年,直到有一天上Best Buy,发现彩电早已更新换代了,清一色的全是平板电视机,又清晰又轻便又不占地方,加上芳邻一句“我家不知已经换了多少台了,” 决定更新。 尽管索尼经久耐用,南来客还是买了52吋三星平板彩电。机身薄,清晰度高,价钱也就两千多美元,在Best Buy 买的。 此时,西尔斯,又一家老字号,已经关闭了。 第一台三星平板彩电是儿子上大学前买的。后来看到三星曲线屏幕彩电动了心,买了一台,也不到两千美元。那是儿子硕士毕业前后,也即六年后的事。两台三星一直用到今天。
每台电视机都能勾起南来客对特定年代的回想。大学教书岁月、在美读研时光、已婚学生宿舍、儿子幼儿期、芝麻街…
科技发展突飞猛进,日新月异;商场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更换几台电视机的功夫,蒙哥马利沃德、希尔斯等商店相继关门大吉;儿子长大成人、南来客从中年步入老年…
父母家中的电视机换得较快。从12吋金星及28吋德律风根黑白电视,先升级到24吋日立彩电,南来客第一次回国探亲再给升级到28吋,三四年后又换成32吋梦幻声索尼,没几年索尼修过数次,最后被小妹妹换成国产创维平板彩电。
换几台电视机的时间,父母先后去世。
电视节目也会使人联想到人生的各个阶段。
南来客第一次看电视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事。 记得地点是沙面某单位的会议室,里面黑咕隆咚,大小观众围坐在电视机前,引颈观看。 节目播放时间仅限于晚上。 白天人们忙于社会主义建设,无暇看电视。 那年头,电视节目新闻联播打头,接着是文艺和中外电影,天气预报结尾。 能记住的电视节目不多。印象深刻的是李少春主演的京剧《野猪林》- 在当时位于流花桥畔的广州电视台转播厅外观看的。
南来客小时候还上过电视。 电视台不时请红领巾表演节目。 南来客就有幸被挑中。 先是采访一位救火女英雄。几个红领巾围着这位活着的向秀丽阿姨问问题。南来客分到一句台词,露了个脸。 第二次是和广东足球队的名脚谈小足球。小足球其实跟足球大小无关。球还是那种球。说的是小型足球场。南来客问及李惠堂,还问头球。名脚一一做了解答。节目播出后数日,南来客在沙面游泳池见到几位教练,教练都嚷嚷:哇,睇到你同某某倾足球啵。 那时容志行还没出道,某某是名噪一时的球星。 那阵子小足球风靡一时 至今南来客还在想,如果小足球发展起来,男足国家队是否可以少输几场。 还有一次是诗朗诵。 不过也有选上却未能出镜的时候。南来客曾入选独幕话剧《风雪小英雄》小英雄一角,每个周六下午排练。没想到排练几个礼拜后被导演撤下,换上B角。原因:笑场。
还跟几个同学被珠江电影制片厂选去拍电影。几个红领巾在大钟楼对面的轮船客运站学雷锋做好事,群众演员,拍了一个上午,中午上北京饭店吃了顿饺子。片子没上映,南来客一直没弄清楚拍的是什么电影,数十年后小学同学聚会问起此事,同样入选的“佳人”不假思索,说,“大浪淘沙续集,” 也不知道是不是。
从小学毕业到高中毕业这段时间,南来客基本没看过电视节目。最初是因为没东西看,后来有了又没看头,节目内容: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保留,硕果仅存的几部老掉牙的电影,后来又出了八个样板戏,反复播放,耳熟能详。
仁威庙里的电视机室无人光顾。偶尔有一两个单身汉教职员工穷极无聊进去开机,没看多久屌一声悻悻而去。盖有电视机没什么电视节目可看。
南来客上大学后,电视节目多起来了,还进口了《大西洋彼岸来的人》、《加里森敢死队》等几部美国电视连续剧。到了读研时, 又出了部国产电视连续剧《武松》。据说这些电视剧播放期间,小偷都无暇作案了。说是那么说,南来客读研时,曾府被盗。曾是南来客的老师,回国前曾任香港警司副总监之类的。贼人得手,据说原因就是警卫人员看《加里森敢死队》去了。 … 一眨眼六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切恍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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