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发现两位工作中认识的老朋友秃顶大卫和乱发大卫居然是民族歌手,常常结伴游荡于英美两国的酒馆。秃顶大卫的民歌都是自己创作的,这让他这个出生在民族音乐外围的歌手显得略有姿色。正好,两个大卫要在伦敦北极的某个小镇的酒吧演出。我们决定前去围观。
英国和美国的民歌关系还挺大。美国的民歌跟兰调好像有点什么渊源,歌手多年以来都是搭长途车流浪四方,边走边唱,反映底层劳动人民的悲惨但是乐观的生活。英国没有美国那么大的地方,流不了几浪就掉海里了,所以早年的歌手基本上是原地不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英国艺人感到了美国民歌流浪的魅力,决定也要发扬流浪者的精神,但是英国搭车不太方便,就改成坐火车或者公共汽车,从一节车厢流浪到另一节车厢,从一站地流浪到下一站地,围着小小的英国兜圈子,居然也流出了浪人风格的民歌。
两个国家的老百姓担忧的事不一样,比如美国人怕日头太晒,英国人怕不晴天这样的差别不胜枚举。所以,英国人的民歌还是保存了独特的风格。美国著名摇滚歌手抱脖涤纶在早期专门潜伏在到英国北方的小酒馆里,向名不见经传的英国民间艺人取经,激发出的灵感让他在美国愈发水灵。
我们去看两个大卫的表演的路上,地铁上挤满了去看阿森纳队比赛的球迷。这些人都脖子上挂着红白道的围巾,穿着脏兮兮的外套,喝得面红耳赤,完全是足球流氓的架势。不过,他们中白天有头有脸的肯定不少,看他们打理得亮光光的头发就能略知一二。站在我旁边的小伙子居然从土了吧唧的外套里面冒出香水味儿。在看那根根直立的金色短发,他肯定是下班脱下西装就来看球了。
到了演出的酒馆,我们还以为进错了地方。电视上足球已经开始了,吧台边上挤满了球迷,看到激动之处就大吼。正犹豫是不是到周围的地方看看,我们忽然发现酒馆里面有一个小门,门口有一个把门的,也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球。我过去试着推门要进去,果然把门的赶紧过来伸手要钱。
进去一看。两个大卫已经在唱了。观众只有十几个,一边喝啤酒一边静静地听。我们找地方坐下。乱发大卫抬头看见我,登时来了精神,一边弹琴,一边招手晃脑,引来周围人的目光,让我颇感到自己真像那么回事似的。坐下来,房间里观众不多,以老头为主。老头很少有一本正经的样子,不是秃顶就是乱发。没问题不秃顶也不乱发,但是脑门比较亮,权且把他归为秃顶一类吧。不算我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大概有80多岁了,见我们进来嫣然一笑,嘴里没有一颗牙。另一个大概四十多岁,面目狰狞。我牙不少也不狰狞,但也算不上美女,就权且把自己归为狰狞一类吧。所以,这个房间里就那么四类人,清清楚楚,肃肃静静的。
一曲唱完,鼓掌声叫好声雷动,房子都要震塌了,而且经久不息。旁边的老头老太们此时都斯文地拍着手,哪来的那么大动静? 回头一看,原来是外面吧台服务员进来拿酒忘了关门,秃顶大卫唱完的一刹那,进球了。
秃顶大卫的歌曲属于民族唱法里面比较安静易听的那种,谈谈与现实脱节的人,佃农诅咒一下地主家的猪,太阳月亮雨水一年四季什么的。总的感觉是,天气是英国人的永恒主题。
这次演出真正的主角是两个美国民歌手大卫.尼尔森和香蕉(David Nelson / Banana)。从进来时就看见这两位坐在墙角灌闷酒。两位都是乱发,大卫.尼尔森脑袋上绑了绷带,香蕉则是满头银发。两位属于那种不动声色就能吸引人眼球的那种。他们身材短小,相貌都狰狞。据说他们三十年前是美国很出名的民歌手。在当年也能算是个赵本山什么的。果不其然,他们一上台,酒馆里的气氛就不一样了。他们站着唱,啤酒肚挺得老远。两位来自美国加州地带,说话鼻音极其浓重,就像三十年代美国老电影里的风格,边唱边插科打诨,举止似醉非醉。我不得不惊叹美国人在装农民方面确实比英国人有很大的优势。他们唱的歌题材也大不一样,比如:怎么把我儿子弄出监狱啊,就是给我一百万我也不要啊,怎么能追上我喜欢的女人啊。他们的歌形式比较单调,结奏感特别强,曲调很能跟人自来熟,和无数美国电影里面听到的很类似。酒过三旬的听众,忍不住就会跟着他们打拍子。即使如此,两位显然对伦敦听众的一本正经感到很不舒服,特别是他们饮场的时候,底下居然鸦雀无声。几次调动都没有什么动静。看看歌声响起的时候观众默默地摇头晃脑,显然观众已经很激动了。
秃顶大卫说他也觉得在美国演出更有意思。在美国唱完,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总会有热情的观众过来跟演员搭讪。观众不会这么认认真真地专门听歌,一般都是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不过,在英国也只有伦敦是这样,到了乡下,情况也会大不一样。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找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演,可还是基层下得不够深。
回来的路上两个大卫说英国的民歌已经成了家族产业,象他们这样的外围基本没有办法杀入核心区。我说你们能不能不搞乡村民歌或者城市民谣,开创一个大学教授民谣,诉说一下大学教授的尴尬境地什么的。两位忙摇头,社会上谁会关心大学教授的生活啊。大学教授跟人诉苦,就等于无病呻吟。
确实,仔细想一下,反映大学教授生活的文艺作品实在太少了。英国出了个大卫劳奇(David Lodge),中国出了个钱锺书,都要把自己描绘得像二傻子似的。无奈,社会上的人认定你是二傻子,你就必须是二傻子,连大傻子都不能装,因为大傻子的名额有人占了。在英国,高不成低不就的中产阶级就是大傻子,教授能当二傻子已经不错了。不弄清楚傻气该往哪儿冒,艺术家确实很难打开市场。
恢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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