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家在三條街道之外，與龍龍家不太一樣。平平家是當地市政廳為窮人建的房子。一排連一排，後院小，外面的街道髒。相對說，房租便宜些。

為了節約，來H城的中國留學生基本都住這種房子。龍龍家開始也住這樣房子。他們能搬到現在的住房不是他們家比別的中國留學生有錢，而是運氣。

那時，方茹還沒找到IT公司的工作。她在中餐館端盤子。一天，與她一起做工的鵑姐問她可願意搬家。鵑姐說她一個朋友在H城買了套房子，還沒來得及裝修，就在倫敦找到工作。可這套房子買得實在便宜，不想放棄。就托鵑姐幫忙出租。鵑姐說她覺得方茹搬過去最合適。

鵑姐到方茹家來過，知道方茹家裡家外的環境，她說那房子雖只兩間臥室，比方茹家現住的房子本質上好很多。只是目前那裡什麼也沒有，裡面可說是一塌糊塗。但朋友說了，他們願意出費用，只要房客出力，將一切收拾好。前提是要長期住，至少兩年。還有就是，住進之後保證裡面的整潔和定期平整花園里的草地。因為這些條件，房租只比市政廳的房子每個月貴20鎊錢。

這些所謂的苛刻條件對龍龍的爸爸媽媽都不算什麼。他們家，爸爸才讀博士一年，至少還有兩年才能畢業，自然要在H城住下去。他們家，爸爸讀博士，工作時間彈性，媽媽沒有固定工作，只要不用自己出錢，他們有的是力氣和時間裝修房屋，平整草地。

什麼地段？地段再好，離志剛的大學太遠，方茹也不願搬。他們需要志剛接龍龍，需要離志剛的大學近。

方茹不知道英國別的城市如何，她奇怪，在H城，H大附近充斥着市政廳為窮人建的房子。她幾乎沒看見過什麼好一點的房子。當鵑姐帶着龍龍一家看房子時，方茹奇怪極了。原來，大學周圍也還有幾棟不錯的房子。

這不錯的房子再鶴立雞群，所在的區段不好，被窮人的房子包圍，買價十分地便宜。

住了這麼久，方茹交房租什麼的與房主的交流工作一直通過娟姐。有時她和志剛談心，她猜這房子可能是娟姐自己的。她佩服娟姐的慧眼。尤其這些年房價一漲再漲，越發顯得娟姐英明。

雖然周圍都是差房子，窮人，環境也差。這幾棟房子整潔漂亮。方茹住進後心滿意足。她甚至留心邊上其他幾棟房子的入住情況。如果有人要離開，賣房的話，她很想買一套。當然，這是志剛走前的想法。

志剛，志剛，本來一切多麼好。方茹多麼滿足，即使他們家不時被志剛與導師不和造成的種種陰影所籠罩。

9．

雪將大地，將樹木，將所有的屋頂都蓋住。雪，方茹感慨，雪還有這樣的功能，讓平時醜陋的街道開滿純潔的白花，在惡劣的現實上罩一層浪漫的景象。她心頭湧上一股衝動和思念。

龍龍嫌媽媽步子慢，沒走幾步，他甩開媽媽的手，往前跑。方茹跟在後面，壓着聲音：龍龍，龍龍，別跑，你跑得再快也沒用，你的小桶小鏟子還在媽媽這兒呢。

龍龍全沒聽見。一口氣跑到平平家門口，小手在門上咚咚咚。

方茹趕到時，兩個孩子站在門口，你一把雪，我一把雪直往對方身上亂扔。方茹奇怪，問平平：你爸爸媽媽呢？平平答：上街了。

什麼？上街了？方茹心裡嘀咕，這下，自己根本走不開了。

阿姨，媽媽，兩個孩子都在拉她喊她。

她只得回應道：哪，咱到哪堆雪人呢？

平平家後院太小，那裡的雪似乎也不多。大門前是個停車場，也沒什麼雪。

堆雪人，平平堅持要離家近，至少在她樓上臥室的窗戶邊，能看到雪人。找來找去，選在平平家轉拐處，左前方小park的一角。站在平平家大門口和樓上的臥室窗口都能看到。平平來來回回斟酌好幾趟。

龍龍可不管哪裡，小桶早滿裝了雪。一聽地址選好，立即往那裡倒雪。方茹對自己說，這多象他爹。一個幹活的好手。可惜，只曉得埋頭苦幹。

兩個孩子一邊刨雪，一邊互相往對方身上亂扔。方茹不斷地擔當着調停人角色。卻多是偏向平平。龍龍高聲抗議。平平格格笑個不停。清脆的笑聲和童音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迴旋震顫。

周圍沒一個人影。方茹立即意識到別人都還在屋裡睡大覺呢。她連忙用手噓着嘴，示意兩個孩兒小聲。

方茹的噓聲還在雪地里打轉。咔磁一聲尖響，只見一輛車像發瘋般往平平家方向開來。平平笑彎了腰，一隻手指着方茹說：阿姨，您還說咱們吵。看那車比咱們吵多了。爸爸說，這裡的人開車淨這樣，沒教養。

平平的話還沒說完，車裡走下一個人。平平要不是笑彎了腰，眼睛朝下，她的話一定要在半空懸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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