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博:關於猶太人的幾個歷史常識(一) 本文是一篇學習筆記,只着眼於幾個歷史問題的產生根源、及其相互之間的內在關係,而對現實中的巴以國際爭端以及穆斯林、猶太人之間的矛盾衝突不作評論。 猶太人不是一個民族 “猶太人是一個古老的民族”、“猶太人是一個智慧的民族”、“猶太人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這是今天世界的常識,也是幾乎一切媒體報道或評論猶太人相關事件的熟練句式。 沒有人不承認猶太人古老、智慧、多災多難……拋開這種經年累月刻意強調的宣傳策略所蘊含的意圖,以及它與“猶太人是上帝的優選民”理論、層出不窮的“猶太人智慧”一類小冊子之間的默契不談,這一宣傳中所包含的一個根本性錯誤是:猶太人不是一個民族。 承認猶太人“古老,智慧,多災多難……”是因為我們把猶太人視作人類的平等一員,視作人類大家庭中的同胞兄弟--如同中國人,如同阿拉伯人,如同美國白人和印第安人、包括被稱之為“桑博”的印第安人和美洲黑奴混血人種。我們絕不認為猶太人比其他人類種群更愚昧、低劣、下賤,我們也絕不認為猶太人比其他人類更智慧、優越、高等。就精神品級而言,我們認為:人類的差別只存在於道德表現,而絕不存在於人格和天賦權利方面。即便在道德上一部分人類優越於一部分人類,也絕不是以民族、宗教、人種、地域這樣的群屬概念來籠統區分,而只存在於個體人類的比較。 而今天的宣傳,不但把猶太人描繪成一個永恆的“受壓迫者”的形象,而且把猶太人想象成一個在智力等方面先天優越於其他人類的特殊人群;不但把猶太人描繪成一個為“救贖人類”而作出了“特殊犧牲”、肩負着某種“特殊使命”的優選民,而且把種族成分極其迥異、散居世界各地的猶太人想象成了一個共同民族。 法國思想家羅傑·格魯迪(Roger Garaudy)在其《以色列問題》一書中,從歷史學、考古學和人種學三個方面,清楚地論證了:從來不存在一個猶太民族。1976年的阿爾巴版等多次重大考古發掘清楚地證明:被猶太人奉為先民的希伯來人,最初形成於公元前2200年至公元前1900年之間遷居迦南地區的游牧民阿拉米人。而這是一個由“形形色色不同膚色、不同宗教”的人群構成,由當時“不同種族組成、最為複雜的”游牧部落。就其語言而非血統來說,阿米爾人就是當時的閃族人,即今天的阿拉伯人和巴勒斯坦土生猶太人的共同先民。希伯來人形成於這一人種成分極其複雜部落的基礎之上,而並未曾在游牧民阿米爾人進入迦南之前形成一個特定的民族。 在“出埃及”時期,來自埃及的所謂“希伯來人”,是一個處於反對派地位、由各種族構成的人群集合,是一個受到法老統治歧視的社會階層,而非某一特定民族。這一人群通過和平或戰爭的手段滲入迦南的希伯來各部落居民中,逐漸在文化和婚姻上與當地居民完成了融合。及至公元70年,發生巴庫巴(伊拉克)騷亂之後,羅馬人驅逐了信奉猶太教的古以色列人。這些被驅逐的古以色列難民進入迦南地區,遊說一些當地居民信仰了猶太教。“當時巴勒斯坦的猶太人數量之少,可以說不值一提,但他們如同基督教徒和伊斯蘭教徒一樣,虔誠熱情地讓人們信奉他們的宗教。”(約瑟夫o里奈赫發表於1919年3月30日的《論壇報》)這樣,在基督教誕生之前,他們促使眾多的閃族人(包括阿拉伯人)、希臘人、埃及人以及羅馬人信奉了統一的猶太教。再後來,猶太人的傳教活動擴大到亞洲、北非、意大利、西班牙和高盧(法國)。正如圖爾迪·格利格里在其所著的年鑑中所指出的那樣:皈信猶太教的羅馬人和高盧人,是猶太人口中的大多數。 同樣,1492年之後,在被信奉天主教的皇帝費爾南德從西班牙驅逐出境的猶太人中,也有相當數量是皈信了猶太教的西班牙人。他們流落到意大利、法國、東方土耳其的艾資米爾地區。而絕大部分俄國的、波蘭的以及加利西亞的猶太人,則都來源於哈扎爾人,即俄國南部的塔塔爾人。這部分猶太人在法國查理大帝時期皈信了猶太教。在歐洲及其它地區,猶太教的傳教活動持續了幾個世紀之久:在阿拉伯半島南部,信奉猶太教的南部阿拉伯人,曾在公元6世紀曾建立過猶太國家;在俄國的東南部,公元8至10世紀曾建立過以土耳其人、芬蘭烏格爾族人、斯拉夫人為基礎的土耳其猶太“哈扎爾”國;埃塞俄比亞及其周圍一些地區的猶太人則純系土著黑人……從任何一次猶太人的聚會上,都可以看到:猶太人具有不同種族特點的各種面孔和膚色。僅此一點,就足以說明問題。 約瑟夫·里奈赫從以上歷史事實中得出的明確結論是:既然歷史上從未有過一個猶太種族,當然也就沒有猶太民族,只有一個猶太教。 來自人種學的結論更加肯定。法國人類學家馬克西姆·羅德松的研究表明:“對人類學的研究可以證實:在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他們大多數是阿拉伯化了的原迦南土著居民)的血液中,古希伯來人的血緣成分的比例,比大多數散居在外的猶太人的血液中的比例大得多。”而托馬斯·克爾納在其《阿拉伯人》一書中更為明確地指出,人類學者認為:“創造了猶太復國主義理論的東歐猶太人,在血統上與巴勒斯坦猶太人沒有任何生理上的聯繫。” 除了上述《以色列問題》一書的論證外,新近由上海三聯書店出版的《虛構的猶太民族》一書,作者施羅默·桑德(以色列歷史學家,特拉維夫大學歷史學教授)揭開了“猶太人是一個民族”理論的成因及其意圖:大多數猶太人的故籍遍及中東和東歐諸國,這些分散的不同群體能形成一個猶太民族,進而成為一個猶太國家,只可能發生於一種新杜撰的歷史下。而其背景是整個歐洲的民族主義的崛起和發展。“在現代,為了籌劃一個同質的集體,除了其他事情之外,必須為之準備一個漫長的敘事,它要使人們聯想到目前共同體所有成員的長輩和祖先之間在時空上存在着關聯……是記憶的代言者們的努力工作發明了它。” “記憶的代言者們”是誰?不是別人,正是猶太復國主義理論的製造者們。他們虛構“猶太人是一個民族”這一“漫長敘事”的意圖是什麼?羅傑·格魯迪和施羅默·桑德兩位作者說得很透徹:他們捏造族譜的目的,是為了使人們相信:今天全世界的猶太人都是同一個種族的子孫;而這個種族,正是上帝特許給他們迦南領地的主人--他們曾經是這塊土地的最早所有者、也是最終的唯一擁有者。依靠神話般的種族延續性的歷史敘事,來實現“返回”“祖先土地”的渴望。 --有趣的是,恰恰正是這些“在血統上與巴勒斯坦猶太人沒有任何生理上的聯繫”的東歐猶太人,創造了猶太復國主義理論;恰恰正是猶太復國主義理論,虛構了“猶太人是一個民族”的血統學說,並仰賴這種血統種族的力量,來實現在巴勒斯坦“復國”的大業。這就是“民族敘事”最有意思的邏輯圓圈。 假如把世界上信仰佛教或者伊斯蘭教的上百種民族,說成是具有共同祖先、共同血緣、共同神話和英雄人物的同一個“佛族”或“穆斯林族”,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笑話。但是,同樣的條件下,“猶太民族”卻被嚴肅地虛構成功了。 無論這種虛構多麼一本正經,也無論今天的宣傳多麼強大,都不可能永久地遮掩歷史的真實--曾經,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相信“猶太人是一個種族”:德意志第三帝國的納粹分子們和猶太復國主義理論的製造者們。前者宣傳猶太人是一個“通過血液毒害其它民族”的卑劣種族,目的是利用猶太人來轉移視線,打敗他們的主要敵人--工人的革命運動,實現其獨霸世界的野心;後者則為了讓包括猶太人在內的世界人民相信他們對迦南之地--巴勒斯坦的獨享權,建立一個種族主義的國家以色列。因此,這兩者不僅在目的訴求上相通,而且在現實實踐中相輔相成、相得益彰。——這正是本文下面所要討論的另一個有關猶太人的重要歷史常識:猶太復國主義者與反猶主義者的密切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