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斯夫妇
马尔斯夫妇是我家的美国朋友,曾经是我们的邻居,已经离世十多年了, 每到清明节,就会很自然的想起他们, 音容笑貌依然重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是在我来美国四年多后, 各方面大致稳定下来, 就准备继续待在美国。 一日外出路过一家“open house ”, 我和妻子便想, 为何不进去看看?那个时候还没考虑买房子, 只是好奇,想见识见识。 房地产经纪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她主动问这问那,不厌其烦的回答了我们很多问题,主要问题是像我们这样的情况和条件能不能买房。房展结束后她带我们去了他的办公室, 花了半个多小时做了评估,并做了贷款预案。 然后就带我们去看她手头适合我们的房子。 繁话简说, 一周后签合同买房子, 两月后,年底前搬进平生属于自己的房子。 新年后, 小儿子在新屋里出生, 对于我们, 全家处于最忙碌, 最幸福欢乐的时期。 大约小儿子三周大的时候, 一日中午, 阳光明媚, 妻子便抱着孩子出去晒太阳, 一会儿她回去的时候, 有麻烦了, 她忘记带钥匙, 我去上班了。 中午虽有太阳, 可一月底的天气实在太冷, 无奈之下, 她敲开一家邻居的门, 哪家就是马尔斯夫妇家。 那时, 马尔斯夫妇大约70 来岁, 他们将我妻子娘儿俩让进屋里, 问寒问暖, 热情招待, 妻子给我打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 我赶回家开了门。 大约一两个星期后, 为了表示谢意, 妻子做了一些虾仁馄饨送了过去, 那老太太吃的高兴, 就问怎么做的, 为何和中餐馆吃的不一样, 等等, 如此, 我们的交往从此开始了。 大体上, 这些交往基本上是请客吃饭, 说说谈谈, 妻子说那是接近美国社会, 也有利学习英语。 每到重要事件, 节日, 便你来我往请客吃饭, 记得有那么几次印象十分深刻。 这老夫妻有个儿子, 在德州某个石油公司工作, 可极少回来看望他的父母。 那一年儿子要回来,夫妇俩提前几天就张罗了, 给我们看她儿子的历史照片, 点点滴滴, 解释详尽。 儿子到家那天, 请我们陪同晚餐, 她儿子是个言谈举止很得体的人, 但感觉没有太高的兴致, 总之, 虽然欢欢乐乐,彬彬有礼, 但似乎不像国人家庭那么亲切, 融洽和随和。 还有一次, 我的岳父母来美国了, 马尔斯夫妇也很兴奋, 非要请去一个他们以前常去的乡村餐馆为我岳父母接风洗尘,要让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体会一下真正的美国乡村文化。 那是他们以前住过的小镇。下午5时启程, 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 到了餐馆一看, 这个乡村餐馆不大但热闹非凡, 十来张桌子,食客们坐的满满当当的, 还有几十人在排队。 马尔斯先生一个劲道歉,说忘记打电话定位。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了位子, 等上菜已经过8点半了, 这期间, 我们, 通过我们, 他们两对老人交流了一些信息, 竟然也有好多话可说。 我岳父有糖尿病, 早已饿的饥肠辘辘, 等主菜一端上来, 他根本就忘记斯文和寒暄了, 大口狼吞虎咽起来, 本来他就吃饭快, 不过10多分钟便将他盘子里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 这是他第一次吃正经地道的西餐,和国内不同, 西人在餐馆吃饭,美国人根据个人喜好点一道主菜, 前有开胃小吃,后有甜点。 过后, 我们谈起, 问他那天吃的如何, 他说都不记得啥味道了, 只记得盘子里有土豆。马尔斯先生只是不断地道歉, 说让客人挨饿了, 很对不起, 反复问要加菜不, 其实, 不管吃的什么, 那一大盘足够了。 我岳父母回国后的那个新年, 他们收到了马尔斯夫妇的贺卡和礼物, 贺卡是英文和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的, 此前马尔斯先生为此学习一些中文。 2004年初, 由于换了工作,新工作的地方房子还没买好, 有两个月时间我们夫妻俩每天要花3个小时在路上, 小儿子在上托儿所, 每天接送的任务马尔斯夫妇就主动承担了, 每天7点左右我们回家的时候, 儿子已经在他们家里吃好喝好玩好了, 儿子就叫他们grandpa, grandma, 冰箱上贴满儿子的涂鸦。几个月后我们要搬家了, 马尔斯夫妇便要给我们张罗街区送别party, 那天, 整个街区20来户人家, 来了有十几户, 有那么几家熟悉的, 但很多只是见过, 不知姓名的, 还有似乎从未见过面的邻居, 这也不奇怪, 美国人本来就是这样, 邻居们一般没什么交往,很多相互也不认识。他们都说,自从有这个街区20多年来, 有人搬进搬出,这样的party 是第一次。 我们搬进新家后的一月余, 他们夫妇便驾车来到我们新家做客, 鲜花是少不了的, 我们热情接待, 美酒好菜,也不用说了。 一年后, 马尔斯太太玛莎病了, 是鼻咽癌, 我们去看望, 除了说了些“既来之,则安之”的一些安慰的话, 好像也爱莫能助。老两口感情颇深,先生将夫人照顾的很好,他总是对太太说, 有我呢, 你不要怕。 天有不测风云, 几个月后, 快圣诞节了, 马尔斯先生突然病倒了, 肺感染很重,不到一个星期便病危了, 我妻子赶去医院探望,据说他谁都不见, 听说我妻子来了, 他神智立马清醒起来,和我妻子说了好多话,主要是说他担心玛莎,以后没人照顾了,我妻子说我们会常去照看玛莎。 第二天, 他走了。 他儿子在他去世后几天才赶回来, 办完后事, 就将玛莎老太太送进养老院, 房子也挂牌出售了。 老太太实在可怜, 我们每两, 三个星期都要去养老院看望她,我们单程要开近两小时的车,每次去的时候她两眼放光, 一次他穿上我太太带给他的中式棉袄兴高采烈地领着我太太在养老院里转,逢人便说这衣服是我这女儿送我的。 后来,她的状态一次不如一次,一次她对我太太说: “你能每周来看我吗? 我有钱, 我给你买机票”。 不知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 我们新家的地方没有航班到这儿, 开车也不算太远。 另一次, 她说她想吃馄饨,问了养老院, 得到允许后, 我们赶到我的老家(我的大儿子住着), 做了一大锅馄饨用保温桶装上,马不停蹄赶到养老院, 正赶上开饭。 老人们在不同饭厅开饭, 一个饭厅有十几个老人, 大多数目光呆滞, 行动笨拙, 迟缓, 个别要护工喂饭。当我们将馄饨给马尔斯太太盛进碗里后, 所有的老人目光全直勾勾盯上来,问了护工后, 我太太便挨个问他们:“想要馄饨吗?” 有一半说要, 另外的说不出, 或者看不出他的意思。吃的人兴高采烈。 最后一次看望马尔斯太太的时候, 她已经骨瘦如柴, 说话颠三倒四的了, 她固执地说要回家, 经多方商量, 决定送她回家看看,满足她最后的愿望。当汽车开进街区, 当她看见她的家,房屋出售的广告牌醒目地竖在前院里, 她突然说不进去了, 随行的都如释重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她家里已经空空如也, 要是进去......。 玛莎的眼里饱含着凄凉和悲哀,看得出她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楚痛。 一周后, 她离开了, 留下有遗言, 不想让朋友们看见她最后的样子,这也是他儿子的意思。我妻子去出席了葬礼。 他们的那个儿子和父母关系看起来很淡, 也许美国人就是那样, 但毕竟是唯一的儿子, 老夫妇还是很在乎, 挂在心上的。 当时朋友们都建议儿子等她母亲去世后再卖房子, 他说不方便。我们对此有看法,但也不好多说,也不应该在乎多等那几个月的。 马尔斯夫妇曾直接资助一个印度穷学生上学达10年之久, 每月寄给的钱比那家人的月收入多。 美丽的玛莎和她的妹妹(童年) 玛莎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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