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希望,中医是一副狗皮膏药
九八年夏,我父亲病危。接到通知后,我强忍了两天,把美国医学试的第二部份考完。当夜,就举家回国了。
电话里,弟弟已经与我略通了一二。我知道,父亲住在我们医院里,已经二十四天了。这近一个月的日子里,他天天高烧不退,三十九,四十度是每天必有的事儿。该上的药都上了,不管是第几代,先锋几了。抽血,照片,CT 不用说了,核磁共振也做了两次。可就是不知道病灶在哪里儿,硬是什么也没检查出来。
下了飞机,我就直奔医院而去。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也无暇欣赏。一心只想知道父亲的病到底重成什么样了。进门的时候,妈妈正在给他喂汤水,小勺微微倾着,汤一点一点的进。爸爸看到了我,口角抽了抽,好像是笑,眼睛只是直直的。我从妈妈的手中接过汤碗,让妈妈在旁边的担架床上坐下。妈妈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发几乎都白了。眼睛里含着泪,上下唇紧抿着。
我到了医生办公室翻看了病例,主管主治也是我的好朋友一直在陪着。他说,你爸的病也怪了。三个月前,我给他做体检,他还好好的。只是由于抽烟,有点肺气肿而已。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重?你爸神志很清醒的时候,我反复问过你爸你妈几遍。他们都说,最近生活中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只是,他们提及这三个月来,你爸一直在吃鹿茸,是一位老中医让他吃的。我听了一愣,没听说他吃鹿茸啊?朋友说,他跟主任商量过了,准备明天请中医科会诊。我叹口气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中医科的黄主任是九点半左右来的,估计是刚刚查完房。黄主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我爸的脉相,舌苔和其他体征,又详尽问了我母亲家里最近几个月的饮食和生活情况,尤其是鹿茸的情况。最后,他说,你父亲的身体很躁热,我基本上知道它的原因了,你去药房开几副药给他吃吧,后天,我再过来。我接过药方一看,上面写着牛黄安宫丸。
说来也奇了。爸爸吃了两粒牛黄安宫丸,烧就退了一些,不太过三十九度了。我心里惊喜,但也有一丝担心。我虽是西医,但毕竟在大学里和工作中,懂得一点中医的皮毛。我知道这种药是不能常期吃,也不能多吃的。一般药典上也只建议用三到七颗。第三天,黄主任来复诊的时候,我拐弯磨角地说出了心里的忧虑。黄主任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吧。没问题的。最后,一直到爸爸出院,总共用了十八颗。
这些年来,我做洋医,施洋术,看洋人也有年头了。时常,有同事或病人问我对中医的看法。我对他们说,我刚毕业的时候是一点都不信的,大学里的中医课也只是混混。但,当医生时间越久,我对中医的眼光也越改变,一开始,我觉得它,好像有点儿用了;后来,我发现它还真有用,而且有大用,其中一定有什么道理在里面。对西医来说,痛症是一大难点,很难让病人不产生药物依赖,又能长期有效止痛。这时,中医就提供了一个另外的途径。对偏头痛,腰腿痛或肩膀痛的病人,我就时常使用针灸。我发现,它的效果非常好,而且病人很满意。现在,经常有病人主动来要求打针灸。
只可惜,现在国外中医界也是鱼目混珠,良莠不齐。难怪,有人花了几两银子,从阳萎治成了早泄,看似有用,其实还是无用,就大骂起中医的无能和骗人来了。其实,西医也误诊,也偶而治死人。上了台,就下不来了,也时有耳闻。
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对中医的深层感觉,是一种敬畏,尤如面对一个不知其深浅的神灵。他不像西医于我,尤如一个相熟的朋友或亲近的兄弟,我可以和他畅所欲言,用知识来探索懂得。我可以随手抄起几条定律和实验来做烧火棍。
谈起中医,我时常会显得底气不足。不幸的是,我也没碰到能把中医原理讲的透明的人。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和金匮要略,我也读过。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有时,我翻中医书,就像翻经书,内心不太懂又将信将疑。但又时常惊讶于他的神迹。我倒真的希望他能放下架子,坐下来跟我聊聊磕,用我能听懂的语言把这些神迹,讲得细了再细。至少也要像一副狗皮膏药,街头老太太都知道,含麝香,当归和牛黄,有舒筋活血,驱风散寒之功效。
对中医的见解,让我想起一件事儿来。毕业后,我和老婆在一间医院工作。有人见了我老婆,就对我说,你配不上你老婆。开始,我总是一笑了之。后来,说得人多了,有人又反复说,就把我惹烦了。我对这个人说,你又没嫁给我,又没跟我一起生活,你怎么知道我好不好,配不配的。
我想说的是,做人,对自己一知半解或知之甚少的事儿,最好的态度是选择避嘴。不经大脑的无规则口舌运动,难免不被人误认为是“兔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