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人不同。有些孩子四五岁就能登台表演文艺节目,那是正道。可我走歪道,我纵火。那年冬天,我烧了一栋二层宿舍楼,闯了大祸,应了费翔的那首歌“你是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父母异地而居,我们母子俩与另两女干部同住筒子楼中的一间房。平时我在机关幼儿园里混着,那天不知何故被留在宿舍里。时值冬日,母亲给我几本翻过不知多少遍的读物和少不了的叮嘱后上班去了。
对幼童来说,这可是无拘无束的随心所欲的好时光。大概先是看图书,然后剪纸,绞其它的东西,最后终于到了没啥可干该‘下岗’的时候。
我没下岗。我自谋出路。
这房内是几张高低铺结构的木床,那两阿姨的上铺放著箱包之类的物件。屋内还有几张桌子。除此之外,房中央有一取暖用的木炭盆,就是那种瓷质的圆盆。木炭燃烧时的蓝色火苗伴随著迸发的火星发出哔里啪啦的响声从来都是有趣的。烧东西就更好玩,我搜尽一切可燃性材料来玩火,直到手边再无东西可烧。
门附近那张床靠门的那头,铺的主人用较厚的纸将上下铺之间的空档蒙了起来。
我决定对那床头的蒙纸下手。
拽。。。使劲拽。就是拽不下那纸来。那时的方法不多,如果撕或先捅破再撕就好了。在所有方法都失败之后,我双手用火钳夹住红通通的一块火炭,终于将它放到了该去的地方。蒙纸在炭火的作用下燃烧起来,我成功了!当时的我应该是高兴的不得了。
。。。。。。 随著燃烧过程的发展,场面越来越壮观,温度也越来越高,高到我难受觉得是该撤离的时候了。
房门离正在燃烧的床较近。数次的开门试图没成功,是紧张得拽不开门呢还是温度灼人之故我记不得了。总之,现在评估起来当时那处境很有点惊险。
幸好,用外婆的话说我是个‘劣种’。譬如说(后来的事)我敢明目张胆地抢去妈妈留在桌上给外婆用来买煤的五元钱(那时可是张大钞),在外婆的追剿下夺门而去,然后煽动小同学们逃学去挥霍那得手的赃款。可能就是因为这劣,我最后给自己打开了逃生之门,这是板子上钉钉子的事实。
虽然才四岁多,我已成熟地意识到这事是不能‘报警’的,否则会有麻烦。因此,从燃烧的房间撤出后我很镇静地去了母亲的办公室。母亲其实当时还是发现我什么地方不对劲。据她回忆,我对母亲的询问是一口的说没事。母亲给我一本画报,我坐在她的办公桌旁若无其事地研究起来。 。。。。。。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外边突然嘈杂声四起。有人声撕力竭地大喊大叫说什么地方起火了,快救火之类的。母亲跟所有的人一样冲出办公室去。出门前叮嘱我老实呆在办公室里哪也不要去。
我当然不会去,我去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天的外面真是热闹得很!连消防救火车都呜呜地来了一大串。好玩得很哪! 。。。。。。
惊恐万状的母亲回来劈头就问我是不是在屋里玩过火,我一口咬定说没有。随后的日子里,警察叔叔阿姨伯伯什么的找我问话的特多。据母亲讲当时又是糖又是饼干什么的,总之就是要套我的话。嘿嘿,套磁。虽然那时小,但我的警惕性特高,对任何引诱性或鼓励性套磁问题一概以摇头待之。从这点看,我比甫志高伯伯强多了。
我和母亲还有其他的那些住户成了‘Homeless’。事过不久,母亲的工作有了调动,全家从此离开了省城。
事情过去了很多年,某年春节晚会上费翔在荧屏中非常用劲地指着我唱着:“你,你就是,你就是那冬天里的一把火!。。。”在费翔的凝视和揭发下,我的良心受到触动,番然觉悟,决定自首。问母亲还记得多年前的那场火灾不,并承认我就是那个纵火犯。
出乎我的意料,母亲说尽管你当时不承认,公安局的结论还是你纵的火。“你呢”,母亲说,“从小就是不哼不哈的一肚子坏水。万幸的是你人没出事,那是老天保佑。” 想来也是,当时若老妈将我锁在屋内,或者我不坚持开门自救,那我的骨灰早在田里几十年了。 这么看来,美国法律不许少儿独自呆在家里是一极好的举措。另外,当劣种也有它的好处。
外婆从此出现在我们的家里, 她老人家因而从此遇到了麻烦。此后多年,我成了挂在外婆嘴上的劣种。“你这个劣种,”“你妈怎生了你这个劣种哟,”这类话我听得多听得熟听得一点都不烦。
这是我这辈子放的一把火,跟费翔的那把火当然不能比。但外婆拿我无奈,这点费翔可能输给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