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湖南常德地区的澧县梦溪乡。 父亲12岁那年只身去省城长沙上中学,自此之后就漂流在外。我第一次回老家还是小学的时候,很兴奋,记得是晚上在长沙东岸的船码头上的轮船。 先是随着父亲早早地在码头岸上的街道旁排长队。登船时间一到,人们蜂涌而下冲入船内,那些摆在船舱里的条凳是先到者先占用。 轮船不大,旁边并连着一只无动力的客船,连底舱共3层。时值冬日,甲板上的栏杆周遭被帆布包裹着。周围除了人就是行李。昏暗的灯光下,抽烟的,咳嗽的,吃东西的,乌烟瘴气,一片嘈杂。 过了很长时间,当旅客们昏昏欲睡之时,船的引擎发动起来。一声长长的低吼,船终于开动了。 小轮船顺湘江北上缓缓前行,周遭一片黑暗。 第二天上午旅客一阵骚动,原来船抵洞庭湖畔的沅江。沅江是此行中途的大埠。待船再启程时就没有了先前的那般拥挤。洞庭湖的北岸有个小镇叫茅草街,船在那里靠过岸,终点是津市。 津市曾经是市,有过辉煌的过去,民国时代被称为小汉口。待我随父亲返乡时,津市被降格隶属于澧县。 津市下船后到梦溪还有20-30华里的路程。一路上乘着小乌蓬船代步,只记得小河弯弯,两旁是不尽的稻田和水塘,花了好几个钟点才到梦溪镇。 梦溪镇的小街成丁字型,主街依傍着小河。丁字口的附近有座旧时代的石拱桥,构成了小镇的特点。小镇的街面由石板铺成,两旁是木板的小屋,爷爷和二伯的房子相隔不远都位于临河的小街上。 小镇里有一家戏院,我的一位堂兄十几岁就在小戏院里学唱戏。戏院子里面没椅子,观众站着看戏。记得台下看戏的不比台上唱戏的人多,很有点不景气。 戏园子里面不热闹,但做广告的时候却非同一般。 演出前,一行人敲锣打鼓地在镇子里游行,两个小孩抬着写着戏名的牌子走在中间。我的一位堂弟总能抢到抬戏牌的美差。经过我驻足的地方,他就斜眼望着我很有些得意。 第二次回老家是1991年,陪台湾的堂兄祭祀他父母。从长沙乘汽车去常德,快捷了许多。 在常德的那顿晚餐吃得我终生难忘。堂兄让我点菜,我不客气。没料到菜的份量远超出我的想象。堂兄早早放下筷子,再三强调不得浪费,逼得我将桌上所有能吃的都装进了肚子,那应该是我生平吃得最饱的一次,肚皮被撑到了极限。 晚上住宿在一家旅馆,半夜被猛烈的敲门惊醒。我打开门,几人进来看了一眼说没事就离去了。我非常气愤。连一声道歉也没有。我不要紧,但把我那参加过金门保卫战的前国军堂兄吓得够呛,惶恐不安地再三问我是不是公安局要抓他? 那些日子里惊动了不少族人。我的辈份高,和大我20来岁的堂兄同辈。有些长我不少岁数的老伯喊我叔叔,还有不少人整日在我们面前爷爷长爷爷短的。我有些不习惯,怎一下就变成爷爷了?但不能封晚辈的嘴,族谱在那摆着。 长辈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在梦溪的头一晚刚梦到周公,就被侄儿拍醒。睁眼一看,灯火通明,侄女已将洗脸水漱口水打好伫立床旁。堂兄和我昏头昏脑地起来洗涮。毛巾一放,眼前递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我看表才3点过10余分,惊问怎么了?年岁长过我的侄儿恭敬地答非所问:吃荷包蛋。 堂兄和我胡乱吞下一两个蛋后说不要了,重新睡去。可一时哪里睡得着?问堂兄是否老家的规矩如此,堂兄说吃荷包蛋是真,但没听说要凌晨3点吃。舟车劳累,前一晚在旅馆被骚扰就欠下了睡眠,没料到接着再次半夜受惊,让人很有些无奈,哭笑不得。 那几天昏头昏脑地行走在老家的田野里,却还是饱览了梦溪镇附近的田园风光,不足的是太多的人将诉苦变成了谈话的主要内容。堂兄最后不得不抗议,说国内老百姓吃的苦他在台湾时就听说了。不过,我对堂兄大喊要吃青菜不要荤的做法有些不解。91年时大陆人谁不青睐鸡鸭肉鱼呢? 如今国内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回老家,我也会和堂兄一样说鸡不要,肉不要,新鲜蔬菜和鱼虾就行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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