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个三五年，我就要主动劳改一下，收拾云山雾罩的心，寻找脚踏实地的意义。戒掉网络，没有电话，挥汗如雨，筋疲力竭，让睡觉和吃饭成为人生最大的目标和唯一的目标。浮华世界，缤纷人生，酒绿灯红，文字招摇，都成为遥远的飘渺的过去。 今年的劳改计划包括四个项目：拓宽原driveway，新建一个driveway，前院和后院各建一个patio，改造和邻居房子之间的过道。计划十六天，从9月1号开始，简称九一六工程。 买房的时候看中的是那个角落和院子，没觉得单个driveway会成为现在的问题。若干年后，多了车，多了孩儿，尤其是娃们还想弄个篮球架什么的，前面的空间就拥挤起来了。两个方案：第一加宽原driveway跟邻居相连的一边，铺砖拓宽大约两尺半；第二在原driveway的另一边全新建一个driveway。 门前的窗下原来是一个花园，蔷薇长了快三米高了，还有玫瑰绣球等等几年来风长的各色花树植物，生机勃勃得有些繁乱，老婆说要治理整顿，娃们也要求开辟出一块空地来折腾。于是民调的结果是搬走花园，建成patio,并与新老车道连成一片，让花花草草的门前变成宽阔的金光大道。 后院在06年的时候建了一个patio，现在不够用了，野餐桌在夏天的时候在草地上搬来搬去不方便，还折腾草地，图纸一画，说再建一个吧，跟原来那个接起来，还要顺便在临近地下室的窗户边预备一个花床，明年春天的时候种花的干活。 邻居阿三是不剪草的，所以房子中间的过道总是我们的活儿。这回我决定一并把根儿灭了弄成石头算了，把阿三叫来一商量，他说你愿怎么弄怎么弄，那意思是他是不出成本力气的。不出成本没事儿，只要给我全权灭了他的草根儿就行。 就这么四个东东，算下来总面积大约600 SF。最难的当然是那个新建driveway。其中的两个活儿又是难中之难：一是挖坑，要求铺石子 (gravel 17 inch), 碎石(stone dust 1 inch)，加上计划用于driveway的厚砖(pavers 3.5 inch), 这样坑深大约22 inch，纯粹的体力活儿；另一个是切原来的driveway，那个是个技术加体力活儿。 主要材料在8月中趁ＢＭＲ打折卖砖的时候已经定好了，包括不同类型的pavers driveway, walkway), 卡边用的塑料条，防长草的垫在碎石下的纤维布，10 inch长的铁钉， 准备坑挖好以后再叫他们送来。ＢＭＲ的人说，你需要16 cubic yard的石子，1.5 cubic yard的碎石，这两样在我们这里买要1100刀，我给你一个电话，你可以省一半。我说好啊。总成本预算2600刀，原材料搞定。 9月1日，鹅岭晴间多云，我开始今年的度假，主要是在前院后院度。一把锄头，一个铁铲，一个推车，开始了漫长的九一六劳改工程。认认真真拿把卷尺，一根耀眼的黄色的绳子，圈出未来车位的蓝图。揭开草皮之后，锄头落地之时，发现下面是坚硬的黄泥和石子的混合体，锄头当当作响，在地上留下一个白点儿，又给弹了回来。我知道，花几百刀，可以请人开digger来挖坑，但一是下面三线纵横（电话宽带电线）大机器不好运作，二是本来就是准备劳改的，想办法累翻自己再说吧。 挖坑工作在我去了ＨＤ花50刀买了一个铁镐后大为改观。累是累，铁镐自重就2.7公斤，一天下来好几千下，还要分别好土和烂土（好土推在一边为未来扩张花园计，烂土石子什么的运往可以dump的地方）。第一天下来腰酸背疼，饭量翻倍，喝水好几大壶。自早上７点半开工至傍晚６点，坑挖掉一半，想了好多回中国的劳改制度，感叹了好几次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多少无聊的时光。邻居上下班来来往往，总要好奇地探一探脑袋。 挖完这个２０英寸深１８０SF的新driveway大坑花了两天半的时间。赶紧乘一个阴雨天搬掉花园，暂时把这个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弄到我刚收割完的菜地上。移栽一颗一米高的丁香和一颗２米多的柏树花了我很多功夫。小小园子在几年间已经自成一统盘根错节，茂密的或衰落的枝叶下已形成一个生态空间。开启这个空间让我重温当年的感悟，正所谓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连续一个星期每天10个小时高强度体力劳动之后，基础准备工作基本完成：工地上的原有东西搬走或者移栽了；一个180 SF X 20 inch的深坑，几个浅坑：64 SF X 7 inch walkway, 120 SF X 7 inch 前院patio, 100 SF X 7 inch 后院patio。只有那个房子中间的过道(190 SF)不用挖坑，到时直接买纤维布往上把草盖住，然后铺上石子就行了。 按计划我只预定了20吨的石子(Gravel) 3 吨的碎石 (stone dust)，但两个司机把东西送来那天还真把我和邻居都吓了一把。大卡车咣当一声，石子从curb到车库门全部堆成了山，最高的地方一人多，石子还漫到driveway两边新挖的坑里。儿子放学回家高兴坏了，爬到高高的石堆上开始当滑梯玩儿。傍晚时分，我站在堆顶上用铁锹使劲把石子推倒大坑里，对面的一个街坊大声喊：Look at what you got yourself into! 有那么几秒钟，我感觉自己成了铁人王进喜；也有那么几秒钟，我感觉自己其实就是愚公，比较愚。但是多数的时间里，我还是坚信，有价值的东西都在于坚持，在坚持的过程中你可能怀疑其价值。上个月，我看了本村Terry Matthews的一些视频，其中的一条听起来也是愚公，他说：Persistence is the single most important thing for success. 当然特雷是ＩＴ界的大拿，比挖坑这种活还是要强点儿。 把所有的坑基本填平以后，我看看还剩下的一半多的石子高高堆在driveway上，终于又找到一个村里人数学不好的明证：这哪里是20吨啊，怎么着至少也是35吨！虽然我只付了20吨的钱但怎么把这大半剩下的东西弄走啊。想过插牌子：Free to take! 也想过到我爱我家去弄个帖子，免费石子，先到先拿！后来天天参观我工程的两家远一点儿的邻居开始当搬运了，搬了一个星期了，直到今天我开始打扫最后的工地了，他们还在用推车搬。 切割旧的driveway的两边花了我一些力气。在ＨＤ租的机器开始不听使唤，弄浅了断不了沥青，调深了动不动就死机，更主要的是要把边上切成一条直线，不然铺的时候就会出现接不上的缝隙特难看。试了好长时间终于掌握了这门技术，最后的结果也还真的比较直了。但巨大的机器震动让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连手指都握不拢，还以为就此废了呢。好在第二天早上冷水一泡又好了。 石子堆到坑里以后，到ＨＤ租了压路机，40多刀4个小时，把石子镇压了。我想起当年有一个词儿叫压马路，也听说有同胞为省这个钱抱着儿子在坑上跳来解决的，但我太累了，还是全程跟着标准的渥村建设指南，该用机器的就直接去租了。镇压完以后开始铺砖，一块又一块，特有成就感。干完一段儿，围观的说：looks good! 又干完一块儿，邻居说：even better! 老外就是会鼓励人，不管真的假的，照单全收就是。 最大的鼓励来自在附近社区干活的一个专业人士。16号那天各项基本收工以后，我撒完了joint sand 正在那里喷水，他跑过来问: Do you make a living doing this? 我说不是啦，看youtube学的。他说，you really should think about to open a business like this. 我心说，靠就这样都累成愚公了，还是免了吧。熟的几个邻居来估价，最低的说save了两万刀，也有说三万刀的，还给我举例子，说哪儿哪儿只做了多少就花了多少多少。这些话我听多了以后，就觉得这回的劳改还真是值啊。锻炼了身体，锻炼了意志，凝聚了平时不说话的邻居，还切切实实地改变了生存环境。劳动，不一定最光荣，但相对来说，比闲得无聊成天上网光荣。 诗曰： 万山行遍水复深，一朝落地在鹅岭。
坐吃皇粮虚度日，空谈国事又一春。
不学锄禾日当午，且做愚公奔大坑。
千金难买中年瘦，吾娃一笑百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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