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冬天走进三号楼时,我们还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二层楼的水房又堵上水了,远处传来啤酒瓶爆炸的声音,走廊里煤油炉传来肉和油的混合香味。老Q突然的跳下床来,百无聊赖地来了一句: KAO! 感觉到即将滚蛋是此后不久的一个下午,我的左手上臂莫名其妙地红肿起来。我看见外科大夫居然拿了一根探针,猛然间扎过来尤如我们当年扎过的青蛙。我哇的一声大叫,遥想着世界末日的情景,完全彻底地证明了流传的关于校医院医生是兽医系毕业的故事不是谣言而是真理。大夫说: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已经快完了你不要叫只当你大学四年最美好的日子值得回忆。 我走出校医院那栋古怪的建筑时充满恐惧。校园里到处落满了枯黄的叶子,毛柏杨光光的树枝直指苍穹。北方的校园依然撒满晶亮亮的阳光一如我刚来时的情景。左臂红肿已经缠上了厚厚的一层纱布,隐隐的疼痛提醒我全部的目标,过程和情感积累。只当你大学四年最美好的日子!我们已经明白无误的成为大四人了。 教学楼前的广告栏上又贴了一层白纸,告知所有的毕业生星期三下午2:00点准时参加大会。上周末的舞会广告还在风中飘舞,又一个文学社团在召兵买马准备献身艺术事业。一种荒凉和隔膜涌过我的全身,我想起所有明媚的日子暗淡的日子一如我红肿的手臂。教学楼在下午的阳光中安祥而宁静。我推开那座旋转的大门只听得吱的一声巨响。很多个夜晚我都耗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了。我想起在这里读过的每一本小说,作过的每一次笔记,写过的每一封情书和那些日复一日的幻觉。我想起我和我的小爱人怎样坐在四楼的最后一排编造故事和诗歌,怎样手拉手走下三十九级台阶最后走向深渊。我想起经济学教授站在这方讲台上大谈亚当斯密李嘉图萨缪尔森终于没有讲清中国这辆破车向何处去。教学楼永远弥漫着温暖的气息诱人的氛围,永远在灯光闪烁中迎接着年轻狂妄的心灵。这时侯铃声猛然间一阵长鸣给我红肿的手臂以震颤,我赶紧旋开教学楼的大门一溜烟跑开尤如关掉一段灿烂的人生。 两年前的五月这座院子开满了红红的草莓。我用链子锁轻轻地敲着铁门呼喊姚。凭心而论我只偷过两棵草莓我们却谈了许多人生的道理。我们彻夜长谈诗歌女孩和海子在轰鸣声中的一刹那。还记得小爱人也来过一回,看见姚的屋摇摇欲坠仿佛看到了她今后不稳的人生之路于是从此离开了我们。是啊是啊我们没有坚硬的臂膀来让女人靠上疲惫的头可是我们自己也疲惫我们到哪里去寻找坚硬的臂膀姚愤愤不平用他闪亮的眼睛凝视闪烁的夜空。从此这座院子成为校园诗人相聚的地方,我从这里收获了沉甸甸的友谊和诗情。今天阳光下的院子已经重重地上了锁,栅栏内又载着绿色的草莓苗。但姚已不知到哪一方天地了,而我的手臂正如草莓般红肿提醒我冬天的风真实地吹过。 冬天的风真实地吹过飘来一些断断续续的乐曲声,一邦人正在老图书馆的空地上练习健美操。我看见这座古老的建筑爬满了藤蔓,忆起许多逃课写作的日子,我那两本幼稚得感人的诗集就是在这里写完的。如今在阳光下再无昔日人头攒动的热闹了。图书馆也象大四人一样受到时间的残酷洗礼,门庭冷落夕阳悲风中展示了一种人生的况味,一如我红肿的手臂启动了我全部的伤痛和欢颜。 校门口已经相当整洁了,阳光下安静得让人遥想一些古老的日子。多少次我们登着破车去爬爷枫叶如火的望儿山,多少次寒暑假回来都有一种新奇的激动。还记得刚来时校园的杂乱校门的寒酸,而如今我们终会一去不复返了。上一届那帮小子在毕业前喝酒大骂学校说他们走的时侯连头也不回一下,可我看见公共汽车终于装下最后一人时的悲凉。四年的风流四年的记忆在一刻间烟消云散铭记心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从此走远随风飘流。逝去的岁月就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尤如我红肿的手臂拓展我全部的思维。 我又一次经过校医院的门口时天色昏黄。校园里的灯光四处闪烁。录音机里放着所有的流行歌曲。我感觉手臂已不如先前的疼痛,四年的日子又回到现实的三楼。我知道,全部的岁月我都在真实地度过,我想唱那支好多年前的流行歌曲: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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