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郁香茶 元宵佳节来临,突然特想吃汤圆,就买面买馅儿回来自己包。包汤圆就象织毛衣,令记忆沉淀显影,包着包着思绪就飘至那似已走远的过去。。。 我自然而然地想起我的一位老朋友,他不仅是我的老友还是学长,老乡,加同事。第一次见到他是大学第一年的时候。也是在老乡聚会上。他的家乡和我的是近邻,大概四五十分钟的车程。因此我们感觉比一般老乡还亲切,聊得就格外投机。他比我高两届,是自动化系的学生会主席,是个校内非常活跃的人物。后来我当了我们系的宣传部长,两个系还因此搞了一些联谊活动,我跟他走的更近了。他对我这个学妹爱护有加,隔段时间就想着跟我联系一下,每次偶然碰到了,他总说:过两天咱们聚聚。 他倒不是光说的,也偶而就那样大喇喇降至我的寝室,说要带我去这儿走走,或去那儿吃个饭什么的。我心里很清楚我们俩之间的感情就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这点我不会搞错。我没有哥哥,对他哥哥般的爱护和关心很受用,也因此从不拒绝他的邀请。记得有一次他回家乡竟包了点心去拜访了我父母,那次我不在,是父母后来告诉我的。能说会道的他给父母留下很好的印象,还揣摩着他是我的男朋友呢,害得我不得不极力澄清。 有次我和这位学长在街上闲逛,路过一家汤圆店,他就邀请我进去吃汤圆,我说不喜欢吃汤圆,他说:知道,你以前提过,不过这汤圆和咱们北方的元宵是不同的,你吃吃就知道了,说着就拽着我进去。哈,这就是我的学长,一个飞扬跋扈,甚至有点独断专行的家伙! 说起来,直到那次和他一起吃了汤圆,我最讨厌的甜食就是元宵。北方的元宵是把糖心切成小方块,然后用机器把那小方糖一层层的裹上黏米面,这样一层层裹出来的元宵皮又厚又硬,煮过之后虽有点粘,也还是不够松软,好处是不容易坏,可以放上好几天没问题。记忆中很少有人自己家包元宵,都是到街上去买,有时父母的单位也分。记得小时候在呼和浩特市,家就在爸爸工作的大院里,出了大院就是大南街(那条街道今日恐怕或是没了或是改名了),往左走几步就是一家主要制作糕点和熟食的店叫稻香春。快到元宵节时,稻香村的师傅们有时会在街上支个架子做元宵,现做现卖。过元宵节前我很高兴,会和一帮小朋友躲在那放方糖的大竹筛子后,等到师傅稍不注意,就伸手抓把方糖,再躲起来,继续重复这恶作剧,最后还要比战利品,看谁拿的方糖多。可到了元宵节那天我就不高兴了,吃元宵比吃药还难,大概是我对那黏米面过敏吧,别人吃的津津有味,我吃一两口就反胃想吐。那时哪有食物过敏这一说啊,不喜欢吃,父母就以为我是故意挑食,会盯着直到我至少吃上一两个。在那紧巴巴的日子里,吃元宵也算吃好东西改善生活,所以我理解父母的做法父母的心。从未因此就给父母扣上“专制”的帽子,呵呵。 我一直都认为元宵和汤圆是差不多的东西,只是南北方的叫法不同罢了。所以别人提议出去吃汤圆我总是皱眉说“不”,这次竟被学长耍计策“骗”进了汤圆店。等落了座,那香喷喷,看着晶莹玉润,冒着热气的汤圆摆在我的面前时,我就知错了。只看一下那汤圆温圆玉润的漂亮样子,我的食欲就来了,竟然一气儿吃了两碗。那汤圆入口,香甜滑腻,尤其是馅子,感觉有芝麻,有小核桃,其他就不知是什么配料,香酥可口,真是人间美味啊!而最重要的是吃了不腻。学长告诉我这个汤圆店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独一无二的一家,他带我出来主要就是来吃汤圆的,只是怕我反对事先没说明。“否则,冒着冷风在街上瞎走啥呢?”,他笑看着我说,显然对自己的计谋得逞很是得意。这次吃汤圆让我完全改变了以前的偏见,从此爱上了南方的汤圆。而这件事也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我这位学长毕业后分到了北京的一个单位,隶属我们这个系统的最高权力机关,一个副部级的央属公司。那时大学毕业是国家统一分配,他能得到此职位跟他在系里的表现是直接挂钩的。而我毕业后也幸运地分到了这个单位,甚至和我的学长分在了一个科室,成了正而八经的同事。这是不是天赐的缘分?工作后发现我的学长依然是个活跃分子,单位没有人不认识他。他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以致同事都称他为“神龙”。神龙不知天天在忙啥,反正很少见他来上班,即使来了也是东游西荡,窜门聊天,印像中没见过他在自己的办公室老老实实坐一个上午。大锅饭就是这个好处吧,能者多劳,不干也没人管你,工资还不照拿?后来听说,他和一个高干的女儿处对象,据说这个女子非常漂亮,但是个浪荡女,不工作专门在家吃父母,等着办出国。有一次学长把这女子带到单位,我见到了,漂亮没话说,尤其是打扮,穿金带银,妖娆艳丽,很是扎眼。不过我感觉这个女人不是好养的,也不是好惹的主,见了她后就开始为我学长捏了把汗,直觉他的这段关系不会有好结果。我的直觉对的总是多于错的,果不其然,那女人出国后不久就把他无情地甩了,我的学长把所有积蓄都花在这个女人身上,落个人财两空。这还是小事,据我所知我的学长在大学里从未谈过恋爱,他条件太好,眼太高,一直没找到中意的。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初恋,可想而知他对这段感情的重视,也可想而知他为此受的打击有多沉重。 这件事以后,就很少见到他,别人都说他在外面做生意。他来单位上班次数也更少,来一趟主要是为了跟人借钱,他跟几乎所有同事都借过钱,却从没跟我借过。他借钱的事,我是从别的同事那里听来的。那时他在我眼里已逐渐变成个不干正事的浪荡子。当时下海经商的风气才刚刚兴起,我还不能接受这个新鲜事儿,就觉得他那种人是不干正事。我对于他的如兄长般的尊敬也逐渐消失殆尽,起而代之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和失望。我私下里也对他劝导过几次,建议他还是要好好干工作,不要急功近利地瞎折腾。但我很快意识到对他这种独断且不安分的人,谁的劝说都没用,除非他自己撞了南墙自动回头。我们就这样开始各走各的路,渐渐疏远。 后来,他的出格表现终于引起单位领导的重视,他被正式除名了,这在我们那样的单位还是头一次,因此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从他离开单位那日起,我就再没见过他。 我第一次回国探亲是1996年,第二次是2007,中间这十一年我忙着带孩子,办绿卡,转公民,时间走的飞快,07年回国时很有一种山中只一日人间已百年的感觉,北京变得不敢认了,老家也旧貌换新颜。那次路过北京,逗留了一个星期,跟老同事们吃了个饭,还好,虽然总公司已完全裂变,拆成了大大小小几个公司,包括一个著名的上市公司,我的原单位还存在,还有一些老同事在那里上班。我问起了我这位学长的下落,被告知他已经人间蒸发好几年。大家说了不少他的故事,诸如他曾经去找巩俐认老乡,结果被巩俐派人狠揍了一顿,差点给打残废了。他曾一度成了大款,好象是因为承包到国庆节装饰天安门广场的活计而起家。他曾风风光光重回原单位,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跟不少老同事又建立了联系,一度混得风生水起。 而前几年又听说他破产了,并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顾人追杀,只好隐姓埋名,潜逃了。从此,他再没和任何人联系过。2010年回国时,我和原来我们科室的一位哥们儿单独吃了个饭,这哥们儿曾是我和我学长共同的朋友,席间自然就又聊起了他,这哥们儿也说有好些年没见到他了,甚至有些传闻说他凶多吉少,可能已不在人世。。。 如今想起我这位学长,就有些伤感,有些惋惜,甚者有些自责和遗憾。那时真是年轻啊,义气用事,因看不上他的行为,就干脆不理不睬,认由朋友变陌路,没有尽力去挽回。朋友是什么呢,就是即使意见和理想不一致也能互相包容的人,就是别人都抛弃他的时候,你仍能支持并帮助他的人。这就是我如今对朋友这个词的理解。 我在伤感失去这位朋友的同时,也感叹世事的变幻莫测,一句话,神马都是浮云。当年在单位比较出色不安现状的人,或是下海经商,或是奔出国。那些经商的,极少数的成了暴发户,多数的一事无成甚至混得连普通人都不如。那些出国的,多数混到有房子有车有份稳定的工作也就到头了。倒是一些当时在班上很不起眼,无所做为的人,在某个时间里抓住了某个机会而华丽转身,现如今成了各级领导及千万甚至亿万富翁。这种事我见多了。我的感慨之一是:我们眼见的是某些在国内的亲友或老同学老同事成了暴发户,过着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的日子,而有更多的我们见不到或着被完全忽视的人则成了这段特殊历史发展时期的失败者,他们被经济快速发展的车轮远远抛在后面,甚至被碾碎。这些人当中也不乏当年的佼佼者啊。记得人家说美国的铁路是建造在无数华工的尸体上,那么如今中国的那些暴发户,那些有权有势的贪官,他们是踩着谁的肩膀才爬上了成功的峰巅呢?他们风光背后的血泪史我们了解多少呢?我的感慨之二是,成功并不见得和一个人的奋斗成正比。人不奋斗不行,但不惜一切的奋斗也不见得多么妙。这和“以不动制动,以不变制万变”的 道理有一拼,这也使我理解了“平平淡淡总是真”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这更让我悟出有时默默等待接受现状可能就是一种比盲目挣扎更有效的奋斗。举例说,我那位学长若是肯踏踏实实在单位混下去,以他的能力,到今天怎么也至少混个处级干部出来,而他却选择了主动出击,奋不顾身的跳入商海,被时代的浪潮无情地淹没了。。。 当别人眼热如今国内的发展机会,争着海归,或热烈地讨论海归问题时,我则无动于衷。有没有注意到堵车的时候,你看到你旁边的那条道速度较快,就费劲巴拉地挤过去,可往往过去后不久就会发现原来所在的那条道又变快了?就是这个道理。现在追着海归的浪潮再折腾回去,是不是为时晚已?是不是又会错过别的机会呢?一生总在“追”,真的很累。不如从从容容活着,经营好自己的那个小家,做好手边的那些小事,偶而再写篇博文。这些年我悟出的人生真谛是: 淡然,心安 静默,欢喜 特以此文献给我那位尚在潜逃的老友,想问一句:我的朋友,你还好吗? 我包的玫瑰豆沙山核桃馅儿的大汤圆,好吃! 2013/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