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女附中在文革期间改名为“北京第150中学”,以示与其他中学一律平等。到我们入学时,女附中已经改为男女合校。学校名称虽然改了,校舍和师资并不会改变。师大女附中当年集合了一群中国最优秀的中学教师,任课老师们的音容笑貌,更是让我终身难忘。
之三:阎绍华老师
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我是因为几何三角而喜欢阎老师,还是因为阎老师而喜欢三角几何。但很清楚的是,我的几位铁杆中学同学,喜欢几何三角者也好,不喜欢者也好,大家异口同声都说永远忘不了阎老师。
记得当年踏进中学门后,很多新奇的事情让我兴奋,其中之一便是“算术”课变成了“数学”课——听起来学问大得多啦。虽然因为“改革旧学制”,课程里不再有“代数”“几何”“三角”的名称,但在被统称为“数学”的这门课中,所有代数几何三角的知识我们都接触到了。
第一位教我们数学课的,就是阎老师。
阎老师当时年纪已经偏大,身体不是很强壮,眼镜片厚得象个瓶子底。按常理,这样的老师最容易成为学生调皮捣蛋的对象。可是我不记得有人在课堂上跟阎老师叫板——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只觉得阎老师那人并不那么好惹。
我从小喜欢语文多于喜欢算术,因为语文课(即使是文革时期的语文课)之中的天地乾坤,比算术要宽阔和精彩很多。上中学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数学竟也是这么丰富有趣的一门功课——阎老师的数学课,让我看到了不亚于语文的天地乾坤。
比如代数,一个数字可以用一个字母来代替,就象一个同学有一个名字。有了这样的替代,很多复杂的等式,便可以化简为一个简单很多的问题。比如几何,那些圆啦方啦的本来并不见得多好玩,但是经过阎老师把它们之间的关系讲给我们,我才发现,它们所构成的这些个关系,它们所能够达到的效果, 是多么奇妙和迷人哪!比如三角,一个简单的图形中,有多么丰富的内容啊。我乐此不疲地跟着阎老师去演算这些个关系,去求证这些个效果,感到真是其乐无穷。
那时我是阎老师的好学生,数学考试经常得满分——我们那年代,考试题目一般都比平时功课要平易近人一些,绝无偏题怪题,而且我会仔细到病态地把做完的考卷反复检查。听同学说,阎老师曾表扬我“每次都是第一个做完,最后一个交卷”,我感到这是我这一辈子获得的最大褒奖之一。
也有差点就大意失荆州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正在检查自己的考卷,四下里踱步监查的阎老师走过我身边,停顿了一阵走开了,一分钟后,只听他大声宣布:“仔细检查!”我心里一毛:说我呢吧?就再次从头至尾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处啊?但我决不敢交卷,便坐着发楞。阎老师又走过来,再走过去,一分钟后再次大声提醒全班:“再仔细检查!”这次我可以百分之百地断定,他就是在说我呢。只好查了再查,还是没看出错来。最后,我决定放弃,却在已经准备交卷的时刻,突然发现我在一个应该写72的地方笔误写成了78!
我在冷汗中改了过来,心想这下子该没错了,这才交了卷。阎老师首先往78处一看,见我写的是72,这才一笑,小声责道,“还78呢!”
中学毕业以后,我选择了文科作为自己的人生生涯,但是直到今天,阎老师交给我的数学,还深深印在我记忆里。我的代数三角几何知识,足够让我辅导我的后辈,并令他们惊叹。
[我先以为一直都会是阎老师的好学生,直到他开始教我们物理课,才发现自己大有软肋。我形象思维特差,物商极低,万物现象只要一脱离抽象而到具体,在我这里就变得模糊一片,不辨南北,结果物理课始终让我学得一头雾水。平时一贯“昏昏”,考试何以“昭昭”?记得有一次期中物理考试我只得了87分,令阎老师对我大失所望,也令我对阎老师满怀歉疚。这件当时把我急死的事情,现在想来却让我忍俊不禁:急也白搭!何止那时候啊,直到永远,物理都曾是、正是、将是我弄不通的一门学问。]
成年之后我才了解到,数学可以说是一切理科学的基础,相当于文科学中的哲学。记得在第一次获得这个观念的那一瞬间,我特别地怀念阎老师,和他的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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