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最近有点烦,自己好几篇文章都被“河蟹”了。现在他每发一篇都要担心会不会又要被“河蟹”掉。如果换成我,我可能就干脆封笔算了,写点小说、散文之类。可韩寒有股子牛劲,偏偏要写博客,而且每篇都要玩“擦边球”,捅马蜂窝。他在让别人不能好好睡觉的同时,自己也因而得的神经衰弱症。这一天他迷迷糊糊好像见到了鲁迅,便有了下面的交谈。
【韩寒】:鲁老,他们多说我的写作有点像您,其实我没怎么读过您的文章,不知道是不是像。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看到他们把您那么多篇文章放到语文教材里,逼我去读,我反感。我看书有我的原则,我不喜欢语文书、作文课,因为我仇恨这些东西赚人的钱又扼杀人的个性和创造力。我更喜欢王朔,这小子很聪明,而且很真诚。我的写作特点更像钱钟书的《围城》,因为我很欣赏他骂人骂得深刻又不露骨。
【鲁迅】:小韩,其实先驱者本是容易变成绊脚石的。你不看我的作品,那我就不会变成你的绊脚石了,我很欣慰。
【韩寒】:鲁老,时下我被有些人捧的很红,什么“韩寒现象”、“思想家”。可另一帮人也骂我骂得难听,诸如“叛逆”、“哗众取宠”、甚至“畜生”。我觉得:名气就仿佛后脑勺的头发,本人是看不见的,旁人却一目了然。您知道自己现在有这么大的名气吗?您不知道,现代社会与您那会大不相同了。我花个把小时写就一篇文章,立刻就能发表。然后,你抽一根烟的功夫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来看,还可以品头论足。
【鲁迅】:小韩,其实所谓捧与骂者,不过是将称赞与攻击,换了两个不好看的字眼。指英雄为英雄,说娼妇是娼妇,表面上虽像捧与骂,实则说得刚刚合式,不能责备批评家的。批评家的错处,是在乱骂与乱捧,例如说英雄是娼妇,举娼妇为英雄。
批评的失了威力,由于“乱”,甚而至于“乱”到和事实相反,这底细一被大家看出,那效果有时也就相反了。所以现在被骂杀的少,被捧杀的却多。
我知道你现在如日中天,博客点击冠军,这没什么。在运动会上,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到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
【韩寒】:鲁老,您那个年代,写点东西多不容易,可您写的东西真不少,让人佩服。您看我现在,写东西虽然快得多了,但分心的事也多。不怕您笑话,我交的女朋友就比你多多了,还要参加赛车。我虽然明确地说:不参加研讨会,交流会,笔会,不签售,不讲座,不剪彩,不出席时尚聚会,不参加颁奖典礼,不参加演出,接受少量专访,原则上不接受当面采访,不写约稿,不写剧本,不演电视剧,不给别人写序,但还是有人常来打搅我。我有时忙得连文章里的错字都来不及改就发出去了。
【鲁迅】:小韩,我没有你们这代青年这么幸运。我好像是一只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 、血。我最恨人家占用我的时间,因为时间就是性命。无端的空耗别人的时间,其实是无异于谋财害命的。不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使一个人的有限的生命,更加有效,也即等于延长了人的生命。要努力,不要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
【韩寒】:鲁老,我有点替您不平,他们对您越来越不待见了,您的不少文章都被从课本里删除了。说句心里话,原来我也反感逼我们读那么多您的文章,但现在删了,我觉得很不单纯。您知道,最近那个您不喜欢的孔老夫子又神气了,又是拍电影,又是建雕像,竟然把雕像放到天安门广场了。您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鲁迅】:这有什么奇怪?我一辈子的心血都是在揭露社会的阴暗面,鞭挞人性的丑陋;在很多人眼里,我太刻薄,不懂得中庸之道;我骨头太硬,所以我对那些逆来顺受的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不会唱盛世赞歌,这些都不利于构建和谐社会,所以我被冷落实在情理之中。孔夫子之在中国,是权势者所捧起来的,是那些权势者和想做权势者们的圣人。
【韩寒】:鲁老,我听说您在80-90年前写东西不能尽兴,很多观点要拐弯抹角地来表达,我不解的是,快100年过去了,我写东西还是和您那时候一样,不能痛痛快快的写,老是有人指手画脚,动不动还要“河蟹”我。
我们只是站在这个舞台上被灯光照着的小人物。但是这个剧场归他们所有,他们可以随时让这个舞台落下帷幕,熄灭灯光,切断电闸,关门放狗,最后狗过天晴,一切都无迹可寻。我只是希望这些人,真正的善待自己的影响力,而我们每一个舞台上的人,甚至能有当年建造这个剧场的人,争取把四面的高墙和灯泡都慢慢拆除,当阳光洒进来的时候,那种光明,将再也没有人能摁灭。
您评评理,到底是我错了,还是这个时代错了?
【鲁迅】:小韩,对这个问题,我也痛心。我给你的忠告是“轻蔑”。明言着轻蔑什么人,并不是十足的轻蔑。惟沉默是最高的轻蔑------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或者,怒向刀丛觅小诗,我以我血荐轩辕,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你能做得到吗?
【韩寒】:鲁老,虽然我没多读您的大作,不过那几篇最受欢迎的代表作我还是有印象的。我总是觉得,您笔下的那些人物在我们的生活中还很活灵活现。《药》里的华老栓,还有阿Q,祥林嫂等等,新时代他们好像反而发扬光大了。您老写了那么多揭露时弊和人性丑陋的文章好像没哈用。我也觉得自己只是一介书生,在这个又痛又痒的世界里写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文章而已,百无一用,既不能改变社会的残酷,也不能稀释傻逼的浓度。
【鲁迅】:小韩啊,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现在对于做文章的青年,实在有些失望,我看有希望的青年,恐怕大抵打仗去了,至于弄弄笔墨的,却还未遇着真有几分为社会的,他们多是挂新招牌的利己主义者。而他们竟自以为比我新一二十年,我真觉得他们无自知之明,这也就是他们之所以“小”的地方。改造自己,总比禁止别人来的难。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无情地解剖我自己。你是否自己常常自省?
人类总不会寂寞,以为生命是进步的,是天生的。人世间的事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大抵如此。
虽然我自己的毕生奋斗没能改变什么,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韩寒】:我说嘛,什么坛到最后也都是祭坛,什么圈到最后也都是花圈。鲁老,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注:蓝色字体为韩寒或鲁迅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