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自诩是移民国家,并以其民族多元化、文化多元化而自豪。这一点与自称是“熔炉” (melting pot)的美国不同,加拿大兼容并蓄,鼓励、支持、允许不同民族、文化的卓越独立和存在。 然而,强调、追求多元化,一方面并不会减少种族或民族间的距离、不信任、歧视,因为一些固有的观念实在是需要相当长的、数代人的时间来改变或剔除。另一方面,关于多元化的更多的宣传、倡导和各种的努力,实际上更突出、强调了不同种族、文化间的差异,反映出或者掩盖着在更深层次存在着的或者隐含着的种族问题或者文化冲突,或许会适得其反,更尖锐化了种族间的隔阂或矛盾,反而将不同民族的文化自治或者独立推向另一个极端。 自前两年始,加拿大悄悄然地出现了一种新的模糊种族、文化、宗教差异的趋势,比如,在圣诞节期间,面向一般公众的贺卡或问候不再说“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而是变成笼统、含混、不带任何倾向性的“节日快乐” (Happy Holidays),以避免“冒犯”在圣诞节期间不过圣诞节的其他宗教人士,尽管在今天,圣诞节更多地被看作是一种文化性的、商业性的而非完全宗教性的节日。 这种“模糊”战略,寻求的是一种缓冲,一个中间地带,以缓和社会矛盾、冲突、对立。推而广之,若用于其他的新的社会现象、社会观念初起之时与旧有的社会元素之间的冲突,也并无不可。这个“模糊”策略,或许可以更恰当地说,是在寻找一种适度,一种平衡社会矛盾体之间关系的适度。 举个例子。2005年7月20日,加拿大成为美洲第一个、全球第四个合法同性婚姻的国家。每年的6月底,多伦多会举行一年一度的已经小有国际声誉的同性恋大游行,Pride Toronto,一个为今天社会中的一个特殊群体LGBTQ(Lesbian(女同性恋), Gay(男同性恋),Bisexual(双性恋), Transgender(变性人),Queer(泛指同性恋))而设立的节日。为了表示对这个特殊群体在政治上、人道上、道义上乃至情感上的认可,近些年的大游行都会得到来自官方的积极和正面支持,多伦多的警长、市长甚至总理特鲁多等都曾出现在游行队伍中。尽管如此,好多年,社会中依然存在着的对这个群体的强弱不一的情绪,甚至仇恨犯罪(hate crime)。2018年初,多伦多警方侦破了发生在同性恋社区的一系列谋杀案件,嫌疑人麦克阿瑟(Thomas Donald Bruce McArthur)涉嫌在2010年(或许更早)至2017年期间,谋杀至少8名同性恋者。还有发生在2012年的谋杀武汉留学生林俊的案子。同性恋大游行举办了30多年,同性婚姻合法化也有近20年的进程,似乎在表面上,这些正当的努力,并没有达到全部的预期的目的。 前年,在大游行举行之前,我工作的公司举办了一个小小的主题活动。我以为会有“大肆的渲染”,然而与“外面”(社会)的噪声不同,cafeteria 里很平和。大家吃着snacks,喝着酒/饮料,轻声走动、聊天。没有装饰,没有标语,没有宣讲,总之,没有任何的热烈,只有那个玻璃瓶里的七彩的糖豆儿,隐约折射出这个特殊节日的标识一一彩虹色。我忽然恍悟,这就是一种适度,一种近乎完美的适度:既认可了一种现状,承认了一个特殊群体的存在,承认了他们的人格权利,同时,平和的场景也不会为可能的“冲突”树立标靶。 说起来,小到我们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国家、社会,就是这个适度最难把握。就我们个人生活而言,恰到好处的适度,是我们生活质量的基础和保障。所不同的是,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认知和能力,掌控、调整我们认为适合自己的那种适度。在国家和社会层面,情形则大不一样,需要的是协同、协调、协作、合作。现在,全世界正处在又一个新起的冲突、争执的漩涡之中,到哪里去寻、何时能寻到那个适度? 2020.04.12 |